論語譯注

學而篇第一

【本篇引語】《學而》是《論語》第一篇的篇名。《論語》中各篇一般都是以第一章的前二三個字作為該篇的篇名。《學而》一篇包括16章,內容涉及諸多方面。其中重點是「吾日三省吾身」;「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禮之用,和為貴」以及仁、孝、信等道德範疇。

【原文】

1·1子曰(1):「學(2)而時習(3)之,不亦說(4)乎?有朋(5)自遠方來,不亦樂(6)乎?人不知(7),而不慍(8),不亦君子(9)乎?」

【註釋】

(1)子:中國古代對於有地位、有學問的男子的尊稱,有時也泛稱男子。《論語》書中「子曰」的子,都是指孔子而言。

(2)學:孔子在這裡所講的「學」,主要是指學習西周的禮、樂、詩、書等傳統文化典籍。

(3)時習:在周秦時代,「時」字用作副詞,意為「在一定的時候」或者「在適當的時候」。但朱熹在《論語集注》一書中把「時」解釋為「時常」。「習」,指演習禮、樂;複習詩、書。也含有溫習、實習、練習的意思。

(4)說:音YUE,同悅,愉快、高興的意思。

(5)有朋:一本作「友朋」。舊注說,「同門曰朋」,即同在一位老師門下學習的叫朋,也就是志同道合的人。

(6)樂:與說有所區別。舊注說,悅在內心,樂則見於外。

(7)人不知:此句不完整,沒有說出人不知道什麼。缺少賓語。一般而言,知,是瞭解的意思。人不知,是說別人不瞭解自己。

(8)慍:音YUN,惱怒,怨恨。

(9)君子:《論語》書中的君子,有時指有德者,有時指有位者。此處指孔子理想中具有高尚人格的人。

【譯文】孔子說:「學了又時常溫習和練習,不是很愉快嗎?有志同道合的人從遠方來,不是很令人高興的嗎?人家不瞭解我,我也不怨恨、惱怒,不也是一個有德的君子嗎?」

【評析】宋代著名學者朱熹對此章評價極高,說它是「入道之門,積德之基」。本章這三句話是人們非常熟悉的。歷來的解釋都是:學了以後,又時常溫習和練習,不也高興嗎等等。三句話,一句一個意思,前後句子也沒有什麼連貫性。但也有人認為這樣解釋不符合原義,指出這裡的「學」不是指學習,而是指學說或主張;「時」不能解為時常,而是時代或社會的意思,「習」不是溫習,而是使用,引申為採用。而且,這三句話不是孤立的,而是前後相互連貫的。這三句的意思是:自己的學說,要是被社會採用了,那就太高興了;退一步說,要是沒有被社會所採用,可是很多朋友贊同我的學說,紛紛到我這裡來討論問題,我也感到快樂;再退一步說,即使社會不採用,人們也不理解我,我也不怨恨,這樣做,不也就是君子嗎?(見《齊魯學刊》1986年第6期文)這種解釋可以自圓其說,而且也有一定的道理,供讀者在理解本章內容時參考。此外,在對「人不知,而不慍」一句的解釋中,也有人認為,「人不知」的後面沒有賓語,人家不知道什麼呢?當時因為孔子有說話的特定環境,他不需要說出知道什麼,別人就可以理解了,卻給後人留下一個謎。有人說,這一句是接上一句說的,從遠方來的朋友向我求教,我告訴他,他還不懂,我卻不怨恨。這樣,「人不知」就是「人家不知道我所講述的」了。這樣的解釋似乎有些牽強。總之,本章提出以學習為樂事,做到人不知而不慍,反映出孔子學而不厭、誨人不倦、注重修養、嚴格要求自己的主張。這些思想主張在《論語》書中多處可見,有助於對第一章內容的深入瞭解。

【原文】1·2有子(1)曰:「其為人也孝弟(2),而好犯上者(3),鮮(4)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5)。君子務本(6),本立而道生(7)。孝弟也者,其為人之本與(8)?」

【註釋】

(1)有子:孔子的學生,姓有,名若,比孔子小13歲,一說小33歲。後一說較為可信。在《論語》書中,記載的孔子學生,一般都稱字,只有曾參和有若稱「子」。因此,許多人認為《論語》即由曾參和有若所著述。

(2)孝弟:孝,奴隸社會時期所認為的子女對待父母的正確態度;弟,讀音和意義與「悌」(音TI)相同,即弟弟對待兄長的正確態度。孝、弟是孔子和儒家特別提倡的兩個基本道德規範。舊注說:善事父母曰孝,善事兄長曰弟。

(3)犯上:犯,冒犯、干犯。上,指在上位的人。

(4)鮮:音XIAN,少的意思。《論語》書中的「鮮」字,都是如此用法。

(5)未之有也:此為「未有之也」的倒裝句型。古代漢語的句法有一條規律,否定句的賓語若為代詞,一般置於動詞之前。

(6)務本:務,專心、致力於。本,根本。

(7)道:在中國古代思想裡,道有多種含義。此處的道,指孔子提倡的仁道,即以仁為核心的整個道德思想體系及其在實際生活的體現。簡單講,就是治國做人的基本原則。

(8)為仁之本:仁是孔子哲學思想的最高範疇,又是倫理道德準則。為仁之本,即以孝悌作為仁的根本。還有一種解釋,認為古代的「仁」就是「人」字,為仁之本即做人的根本。

【譯文】有子說:「孝順父母,順從兄長,而喜好觸犯上層統治者,這樣的人是很少見的。不喜好觸犯上層統治者,而喜好造反的人是沒有的。君子專心致力於根本的事務,根本建立了,治國做人的原則也就有了。孝順父母、順從兄長,這就是仁的根本啊!」

【評析】有若認為,人們如果能夠在家中對父母盡孝,對兄長順服,那麼他在外就可以對國家盡忠,忠是以孝弟為前提,孝弟以忠為目的。儒家認為,在家中實行了孝弟,統治者內部就不會發生「犯上作亂」的事情;再把孝弟推廣到勞動民眾中去,民眾也會絕對服從,而不會起來造反,這樣就可以維護國家和社會的安定。這裡所提的孝悌是仁的根本,對於讀者理解孔子以仁為核心的哲學、倫理思想非常重要。在春秋時代,周天子實行嫡長子繼承製,其餘庶子則分封為諸侯,諸侯以下也是如此。整個社會從天子、諸侯到大夫這樣一種政治結構,其基礎是封建的宗法血緣關係,而孝、悌說正反映了當時宗法制社會的道德要求。孝悌與社會的安定有直接關係。孔子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他的全部思想主張都是由此出發的,他從為人孝悌就不會發生犯上作亂之事這點上,說明孝悌即為仁的根本這個道理。自春秋戰國以後的歷代封建統治者和文人,都繼承了孔子的孝悌說,主張「以孝治天下」,漢代即是一個顯例。他們把道德教化作為實行封建統治的重要手段,把老百姓禁錮在綱常名教、倫理道德的桎梏之中,對民眾的道德觀念和道德行為產生了極大影響,也對整個中國傳統文化產生深刻影響。孝悌說是為封建統治和宗法家族制度服務的,對此應有清醒的認識和分析判別,拋棄封建毒素,繼承其合理的內容,充分發揮道德在社會安定方面所應有的作用。

【原文】

1·3子曰:巧言令色(1),鮮(2)仁矣。」

【註釋】

(1)巧言令色:朱熹注曰:「好其言,善其色,致飾於外,務以說人。」巧和令都是美好的意思。但此處應釋為裝出和顏悅色的樣子。

(2)鮮:少的意思。

【譯文】孔子說:「花言巧語,裝出和顏悅色的樣子,這種人的仁心就很少了。」

【評析】上一章裡提出,孔子和儒家學說的核心是仁,仁的表現之一就是孝與悌。這是從正面闡述什麼是仁的問題。這一章,孔子講仁的反面,即為花言巧語,工於辭令。儒家崇尚質樸,反對花言巧語;主張說話應謹慎小心,說到做到,先做後說,反對說話辦事隨心所欲,只說不做,停留在口頭上。這表明,孔子和儒家注重人的實際行動,特別強調人應當言行一致,力戒空談浮言,心口不一。這種踏實態度和質樸精神長期影響著中國人,成為中華傳統思想文化中的精華內容。

【原文】

1·4曾子(1)曰:「吾日三省(2)吾身。為人謀而不忠(3)乎?與朋友交而不信(4)乎?傳不習乎?」

【註釋】

(1)曾子:曾子姓曾名參(音SHEN)字子輿,生於公元前505年,魯國人,是被魯國滅亡了的鄫國貴族的後代。曾參是孔子的得意門生,以孝子出名。據說《孝經》就是他撰寫的。

(2)三省:省(音XǏNG),檢查、察看。三省有幾種解釋:一是三次檢查;二是從三個方面檢查;三是多次檢查。其實,古代在有動作性的動詞前加上數字,表示動作頻率多,不必認定為三次。

(3)忠:舊注曰:盡己之謂忠。此處指對人應當盡心竭力。

(4)信:舊注曰:信者,誠也。以誠實之謂信。要求人們按照禮的規定相互守信,以調整人們之間的關係。

(5)傳不習:傳,舊注曰:「受之於師謂之傳。老師傳授給自己的。習,與「學而時習之」的「習」字一樣,指溫習、實習、演習等。

【譯文】曾子說:「我每天多次反省自己,為別人辦事是不是盡心竭力了呢?同朋友交往是不是做到誠實可信了呢?老師傳授給我的學業是不是複習了呢?」

【評析】儒家十分重視個人的道德修養,以求塑造成理想人格。而本章所講的自省,則是自我修養的基本方法。在春秋時代,社會變化十分劇烈,反映在意識領域中,即人們的思想信仰開始發生動搖,傳統觀念似乎已經在人們的頭腦中出現危機。於是,曾參提出了「反省內求」的修養辦法,不斷檢查自己的言行,使自己修善成完美的理想人格。《論語》書中多次談到自省的問題,要求孔門弟子自覺地反省自己,進行自我批評,加強個人思想修養和道德修養,改正個人言行舉止上的各種錯誤。這種自省的道德修養方式在今天仍有值得借鑒的地方,因為它特別強調進行修養的自覺性。在本章中,曾子還提出了「忠」和「信」的範疇。忠的特點是一個「盡」字,辦事盡力,死而後已。如後來儒家所說的那樣,「盡己之謂忠」。「為人謀而不忠乎,是泛指對一切人,並非專指君主。就是指對包括君主在內的所有人,都盡力幫助。因此,「忠」在先秦是一般的道德範疇,不止用於君臣關係。至於漢代以後逐漸將「忠」字演化為「忠君」,這既與儒家的忠有關聯,又有重要的區別。「信」的涵義有二,一是信任、二是信用。其內容是誠實不欺,用來處理上下等級和朋友之間的關係,信特別與言論有關,表示說真話,說話算數。這是一個人立身處世的基石。

【原文】

1·5子曰:「道(1)千乘之國(2),敬事(3)而言,節用而愛人(4),使民以時(5)。」

【註解】

(1)道:一本作「導」,作動詞用。這裡是治理的意思。

(2)千乘之國:乘,音SHENG,意為輛。這裡指古代軍隊的基層單位。每乘擁有四匹馬拉的兵車一輛,車上甲士3人,車下步卒72人,後勤人員25人,共計100人。千乘之國,指擁有1000輛戰車的國家,即諸侯國。春秋時代,戰爭頻仍,所以國家的強弱都用車輛的數目來計算。在孔子時代,千乘之國已經不是大國。

(3)敬事:敬字一般用於表示個人的態度,尤其是對待所從事的事務要謹慎專一、兢兢業業。

(4)愛人:古代「人」的含義有廣義與狹義的區別。廣義的「人」,指一切人群;狹義的「人」,僅指士大夫以上各個階層的人。此處的「人」與「民」相對而言,可見其用法為狹義。

(5)使民以時:時指農時。古代百姓以農業為主,這是說要役使百姓按照農時耕作與收穫。

【譯文】孔子說:「治理一個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國家,就要嚴謹認真地辦理國家大事而又恪守信用,誠實無欺,節約財政開支而又愛護官吏臣僚,役使百姓要不誤農時」。【評析】孔子在本章中所說的話,主要是對國家的執政者而言的,是關於治理國家的基本原則。他講了三個方面的問題,即要求統治者嚴肅認真地辦理國家各方面事務,恪守信用;節約用度,愛護官吏;役使百姓應注意不誤農時等。這是治國安邦的基本點。康有為說,孔子的學說是「愛人」,泛愛一切人。但本章裡所說的「愛人」則非此意。他所說的「人」不是百姓,而是官吏,是有地位的人;而「民」才是百姓,是被治者役使的對象。可見,「愛人」不是愛一切人,而只是愛統治集團中的人。「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的思想是合理的,反映了孔子的社會思想。但這與「愛人」與否則無太大干係。從另一個角度說,孔子這裡是為統治者治理國家、統治百姓出謀劃策。魯迅曾經指出:「孔夫子曾經計劃過出色的治國的方法,但那都是為了治民眾者,即權勢者設想的方法,為民眾本身的,卻一點也沒有。」(《且介亭雜文二集·在現代中國的孔夫子》)這是站在人民群眾的立場上看待孔子治國方略的。因而頗具尖銳性。

【原文】

1·6子曰:「弟子(1)入(2)則孝,出(3)則弟,謹(4)而信,汎(5)愛眾,而親仁(6),行有餘力(7),則以學文(8)。」

【註釋】

(1)弟子:一般有兩種意義:一是年紀較小為人弟和為人子的人;二是指學生。這裡是用一種意義上的「弟子」。

(2)入:古代時父子分別住在不同的居處,學習則在外捨。《禮記·內則》:「由命士以上,父子皆異宮」。入是入父宮,指進到父親住處,或說在家。

(3)出:與「入」相對而言,指外出拜師學習。出則弟,是說要用弟道對待師長,也可泛指年長於自己的人。

(4)謹:寡言少語稱之為謹。

(5)汎:音FAN,同泛,廣泛的意思。

(6)仁:仁即仁人,有仁德之人。

(7)行有餘力:指有閒暇時間。

(8)文:古代文獻。主要有詩、書、禮、樂等文化知識。

【譯文】孔子說:「弟子們在父母跟前,就孝順父母;出門在外,要順從師長,言行要謹慎,要誠實可信,寡言少語,要廣泛地去愛眾人,親近那些有仁德的人。這樣躬行實踐之後,還有餘力的話,就再去學習文獻知識。」

【評析】本篇第二章中曾提到孝悌的問題,本章再次提及這個問題。孔子要求弟子們首先要致力於孝悌、謹信、愛眾、親仁,培養良好的道德觀念和道德行為,如果還有閒暇時間和餘力,則用以學習古代典籍,增長文化知識。這表明,孔子的教育是以道德教育為中心,重在培養學生的德行修養,而對於書本知識的學習,則擺在第二位。孔子辦教育,把培養學生的道德觀念放在第一位,而文化學習只是第二位的。事實上,歷史上的任何階級,無論奴隸主階級、地主階級,還是資產階級,教育都是為其政治服務的,尤其重視學生的道德品行和政治表現,把「德」排在「識」的前面,這是階級的需要。他們就是要培養適應本階級要求的各方面人才。

【原文】

1·7子夏(1)曰:「賢賢(2)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4);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註釋】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孔子的學生,比孔子小44歲,生於公元前507年。孔子死後,他在魏國宣傳孔子的思想主張。

(2)賢賢:第一個「賢」字作動詞用,尊重的意思。賢賢即尊重賢者。

(3)易:有兩種解釋;一是改變的意思,此句即為尊重賢者而改變好色之心;二是輕視的意思,即看重賢德而輕視女色。

(4)致其身:致,意為「獻納」、「盡力」。這是說把生命奉獻給君主。

【譯文】子夏說:「一個人能夠看重賢德而不以女色為重;侍奉父母,能夠竭盡全力;服侍君主,能夠獻出自己的生命;同朋友交往,說話誠實恪守信用。這樣的人,儘管他自己說沒有學習過,我一定說他已經學習過了。」

【評析】上一章有「行有餘力,則以學文」一句。本章中子夏所說的這段話,實際是對上章的進一步發揮。子夏認為,一個人有沒有學問,他的學問的好壞,主要不是看他的文化知識,而是要看他能不能實行「孝」、「忠」、「信」等傳統倫理道德。只要做到了後面幾點,即使他說自己沒有學習過,但他已經是有道德修養的人了。所以,將這一章與前一章聯繫起來閱讀分析,就更可以看到孔子教育重在德行的基本特點。

【原文】

1·8子曰:「君子(1),不重(2)則不威;學則不固(3)。主忠信(4)。無(5)友不如己者(6);過(7)則勿憚(8)改。」

【註釋】

(1)君子:這個詞一直貫穿於本段始終,因此這裡應當有一個斷句。

(2)重:莊重、自持。

(3)學則不固:有兩種解釋:一是作堅固解,與上句相連,不莊重就沒有威嚴,所學也不堅固;二是作固陋解,喻人見聞少,學了就可以不固陋。

(4)主忠信:以忠信為主。

(5)無:通毋,「不要」的意思。

(6)不如己:一般解釋為不如自己。另一種解釋說,「不如己者,不類乎己,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也。」把「如」解釋為「類似」。後一種解釋更為符合孔子的原意。

(7)過:過錯、過失。

(8)憚:音DAN,害怕、畏懼。

【譯文】孔子說:「君子,不莊重就沒有威嚴;學習可以使人不閉塞;要以忠信為主,不要同與自己不同道的人交朋友;有了過錯,就不要怕改正。」

【評析】本章中,孔子提出了君子應當具有的品德,這部分內容主要包括莊重威嚴、認真學習、慎重交友、過而能改等項。作為具有理想人格的君子,從外表上應當給人以莊重大方、威嚴深沉的形象,使人感到穩重可靠,可以付之重托。他重視學習,不自我封閉,善於結交朋友,而且有錯必改。以上所提四條原則是相當重要的。作為具有高尚人格的君子,過則勿憚改就是對待錯誤和過失的正確態度,可以說,這一思想閃爍著真理光輝,反映出孔子理想中的完美品德,對於研究和理解孔子思想有重要意義。

【原文】

1·9曾子曰:「慎終(1)追遠(2),民德歸厚矣。」

【註釋】

(1)慎終:人死為終。這裡指父母的去世。舊注曰:慎終者喪盡其哀。

(2)追遠:遠指祖先。舊注曰:追遠者祭盡其敬。

【譯文】曾子說:「謹慎地對待父母的去世,追念久遠的祖先,自然會導致老百姓日趨忠厚老實了。」

【評析】孔子並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他說「敬鬼神而遠之」,就證明了這一點。儘管他沒有提出過人死之後有所謂靈魂的存在這種主張,但他卻非常重視喪祭之禮。在孔子的觀念中,祭祀已經被異化,不單是祭祀亡靈,而是把祭祀之禮看作一個人孝道的繼續和表現,通過祭祀之禮,,可以寄托和培養個人對父母和先祖盡孝的情感。因此,本章仍是繼續深化「孝」這一道德觀念和道德行為的內容。儒家重視孝的道德,是因為孝是忠的基礎,一個不能對父母盡孝的人,他是不可能為國盡忠的。所以忠是孝的延伸和外化。關於忠、孝的道德觀念,在《論語》書中時常出現,表明儒家十分重視忠孝等倫理道德觀念,希望把人們塑造成有教養的忠孝兩全的君子。這是與春秋時代宗法制度相互適應的。只要做到忠與孝,那麼,社會與家庭就可以得到安定。

【原文】

1·10子禽(1)問於子貢(2)曰:夫子(3)至於是邦(4)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5)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6)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7)異乎人之求之與?」

【註釋】

(1)子禽:姓陳名亢,字子禽。鄭玄所注《論語》說他是孔子的學生,但《史記·仲尼弟子列傳》未載此人,故一說子禽非孔子學生。

(2)子貢:姓端木名賜,字子貢,衛國人,比孔子小31歲,是孔子的學生,生於公元前520年。子貢善辯,孔子認為他可以做大國的宰相。據《史記》記載,子貢在衛國做了商人,家有財產千金,成了有名的商業家。

(3)夫子:這是古代的一種敬稱,凡是做過大夫的人都可以取得這一稱謂。孔子曾擔任過魯國的司寇,所以他的學生們稱他為「夫子」。後來,因此而沿襲以稱呼老師。《論語》書中所說的「夫子」,都是孔子的學生對他的稱呼。

(4)邦:指當時割據的諸侯國家。

(5)抑:表示選擇的文言連詞,有「還是」的意思。

(6)溫、良、恭、儉、讓:就字面理解即為:溫順、善良、恭敬、儉樸、謙讓。這是孔子的弟子對他的讚譽。

(7)其諸:語氣詞,有「大概」「或者」的意思。

【譯文】子禽問子貢說:「老師到了一個國家,總是預聞這個國家的政事。(這種資格)是他自己求得呢,還是人家國君主動給他的呢?」子貢說:「老師溫良恭儉讓,所以才得到這樣的資格,(這種資格也可以說是求得的),但他求的方法,或許與別人的求法不同吧?」

【評析】本章通過子禽與子貢兩人的對話,把孔子的為人處世品格勾劃出來。孔子之所以受到各國統治者的禮遇和器重,就在於孔子具備有溫和、善良、恭敬、儉樸、謙讓的道德品格。例如,這五種道德品質中的「讓」,在人格的塑造過程中,就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讓」是在功名利權上先人後己,在職責義務上先己後人。讓用之於外交如國事訪問,也是合乎客觀需要的一個重要條件。孔子就是因具有這種品格,所以每到一個國家,都受到各國國君的禮遇。孔子認為,好勝,爭取名聲;誇功,爭取名利;爭不到便怨恨別人,以及在名利上貪心不足,都不符合讓的原則。據此可知,讓這一基本原則形成社會風尚的可貴之處是:就人情而言,長謙讓名利地位之風,人們就多學別人所長而鑒人所短。前者可以導人於團結、親睦、向善;後者則誘人嫉賢妒能。二者的社會效果截然相反。

【原文】

1·11子曰:「父在,觀其(1)志;父沒,觀其行(2);三年(3)無改於父之道(4),可謂孝矣。」

【註釋】

(1)其:他的,指兒子,不是指父親。

(2)行:音XING,指行為舉止等。

(3)三年:對於古人所說的數字不必過於機械地理解,只是說要經過一個較長的時間而已,不一定僅指三年的時間。

(4)道:有時候是一般意義上的名詞,無論好壞、善惡都可以叫做道。但更多時候是積極意義的名詞,表示善的、好的東西。這裡表示「合理內容」的意思。

【譯文】孔子說;「當他父親在世的時候,(因為他無權獨立行動),要觀察他的志向;在他父親死後,要考察他的行為;若是他對他父親的合理部分長期不加改變,這樣的人可以說是盡到孝了。」

【評析】這一章仍然談的是有關「孝」的問題,把「孝」字具體化了。魯迅曾經說過:「只要思想未遭錮蔽的人,誰也喜歡子女比自己更強,更健康,更聰明高尚,--更幸福;就是超越了自己,超越了過去。超越便須改變,所以子孫對於祖先的事,應該改變,『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當然是曲說,是退嬰的病根。」(《墳·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在本章中孔子說一個人當父親死後,三年內都不能改變他父親所制定的那一套規矩,這就是盡孝了。其實,這樣的孝,片面強調了兒子對父親的依從。宋儒所作的注說,如不能無改於父之道,所行雖善亦不得為孝。這樣,無改於父之道則成了最大的善,否則便是不善。這樣的判定原則,正如魯迅所說的,,是歪曲的。歷史在發展,社會在前進,人們的思想觀念,言行舉止都不能總停留在過去的水平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後代超過前代,這是歷史的必然。

【原文】

1·12有子曰:「禮(1)之用,和(2)為貴。先王之道(3),斯(4)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5)之,亦不可行也。」

【註釋】

(1)禮:在春秋時代,「禮」泛指奴隸社會的典章制度和道德規範。孔子的「禮」,既指「周禮」,禮節、儀式,也指人們的道德規範。

(2)和:調和、和諧、協調。

(3)先王之道:指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等古代帝王的治世之道。

(4)斯:這、此等意。這裡指禮,也指和。

【譯文】有子說:「禮的應用,以和諧為貴。古代君主的治國方法,可寶貴的地方就在這裡。但不論大事小事只顧按和諧的辦法去做,有的時候就行不通。(這是因為)為和諧而和諧,不以禮來節制和諧,也是不可行的。」

【評析】和是儒家所特別倡導的倫理、政治和社會原則。《禮記·中庸》寫道:「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楊遇夫《論語疏證》寫道:「事之中節者皆謂之和,不獨喜怒哀樂之發一事也。和今言適合,言恰當,言恰到好處。」孔門認為,禮的推行和應用要以和諧為貴。但是,凡事都要講和諧,或者為和諧而和諧,不受禮文的約束也是行不通的。這是說,既要遵守禮所規定的等級差別,相互之間又不要出現不和。孔子在本章提出的這個觀點是有意義的。在奴隸社會,各等級之間的區分和對立是很嚴肅的,其界限絲毫不容紊亂。上一等級的人,以自己的禮儀節文顯示其威風;下一等級的人,則懷著畏懼的心情唯命是從。但到春秋時代,這種社會關係開始破裂,臣弒君、子弒父的現象已屬常見。對此,由子提出「和為貴」說,其目的是為緩和不同等級之間的對立,使之不致於破裂,以安定當時的社會秩序。但從理論上看待這個問題,我們又感到,孔子既強調禮的運用以和為貴,又指出不能為和而和,要以禮節制之,可見孔子提倡的和並不是無原則的調和,這是有其合理性的。

【原文】

1·13有子曰:「信近(1)於義(2),言可復(3)也;恭近於禮,遠(4)恥辱也;因(5)不失其親,亦可宗(6)也。」

【註解】

(1)近:接近、符合的意思。

(2)義:義是儒家的倫理範疇。是指思想和行為符合一定的標準。這個標準就是「禮」。

(3)復:實踐的意思。朱熹《集注》云:復,踐言也。」

(4)遠:音YUAN,動詞,使動用法,使之遠離的意思,此外亦可以譯為避免。

(5)因:依靠、憑藉。一說因應寫作姻,但從上下文看似有不妥之處。

(6)宗:主、可靠,一般解釋為「尊敬」似有不妥之處。

【譯文】有子說:「講信用要符合於義,(符合於義的)話才能實行;恭敬要符合於禮,這樣才能遠離恥辱;所依靠的都是可靠的人,也就值得尊敬了。」

【評析】孔子的弟子有子在本章所講的這段話,表明他們對「信」和「恭」是十分看重的。「信」和「恭」都要以周禮為標準,不符合於禮的話絕不能講,講了就不是「信」的態度;不符合於禮的事絕不能做,做了就不是「恭」的態度。這是講的為人處世的基本態度。

【原文】1·14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1)有道(2)而正(3)焉,可謂好學也已。」

【註釋】

(1)就:靠近、看齊。

(2)有道:指有道德的人。

(3)正:匡正、端正。

【譯文】孔子說:「君子,飲食不求飽足,居住不要求舒適,對工作勤勞敏捷,說話卻小心謹慎,到有道的人那裡去匡正自己,這樣可以說是好學了。」

【評析】本章重點提到對於君子的道德要求。孔子認為,一個有道德的人,不應當過多地講究自己的飲食與居處,他在工作方面應當勤勞敏捷,謹慎小心,而且能經常檢討自己,請有道德的人對自己的言行加以匡正。作為君子應該克制追求物質享受的慾望,把注意力放在塑造自己道德品質方面,這是值得借鑒的。

【原文】

1·15子貢曰:「貧而無諂(1),富而無驕,何如(2)?」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3),富而好禮者也。」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4)』,其斯之謂與?」子曰:「賜(5)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6)。」

【註釋】

(1)諂:音CHAN,意為巴結、奉承。

(2)何如:《論語》書中的「何如」,都可以譯為「怎麼樣」。

(3)貧而樂:一本作「貧而樂道」。

(4)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二句見《詩經·衛風·淇澳》。有兩種解釋:一說切磋琢磨分別指對骨、象牙、玉、石四種不同材料的加工,否則不能成器;一說加工象牙和骨,切了還要磋,加工玉石,琢了還要磨,有精益求精之意。

(5)賜:子貢名,孔子對學生都稱其名。

(6)告諸往而知來者:諸,同之;往,過去的事情;來,未來的事情。

【譯文】子貢說:「貧窮而能不諂媚,富有而能不驕傲自大,怎麼樣?」孔子說:「這也算可以了。但是還不如雖貧窮卻樂於道,雖富裕而又好禮之人。」子貢說:「《詩》上說,『要像對待骨、角、象牙、玉石一樣,切磋它,琢磨它』,就是講的這個意思吧?」孔子說:「賜呀,你能從我已經講過的話中領會到我還沒有說到的意思,舉一反三,我可以同你談論《詩》了。」

【評析】孔子希望他的弟子以及所有的人們,都能夠達到貧而樂道、富而好禮這樣的理想境界,因而在平時對弟子的教育中,就把這樣的思想講授給學生。貧而樂道,富而好禮,社會上無論貧或富都能做到各安其位,便可以保持社會的安定了。孔子對子貢比較滿意,在這段對話中可以看出,子貢能獨立思考、舉一反三,因而得到孔子的讚揚。這是孔子教育思想中的一個顯著特點。

【原文】

1·16子曰:「不患(1)人(2)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

【註釋】

(1)患:憂慮、怕。

(2)人:指有教養、有知識的人,而非民。

【譯文】孔子說:「不怕別人不瞭解自己,只怕自己不瞭解別人。」

【評析】這段話是孔子對自己學生所傳授的為人處世之道。有的解釋者說,這是孔子安貧樂道、不求名位的思想。這種解釋可能不妥。這不符合孔子一貫的主張。在孔子的觀念中,「學而優則仕,是一種積極入世的態度。這裡的潛台詞是:在瞭解別人的過程中,也使別人瞭解自己。

為政篇第二

【本篇引語】《為政》篇包括24章。本篇主要內容涉及孔子「為政以德」的思想、如何謀求官職和從政為官的基本原則、學習與思考的關係、孔子本人學習和修養的過程、溫故而知新的學習方法,以及對孝、悌等道德範疇的進一步闡述。

【原文】

2·1子曰:「為政以德(1),譬如北辰(2),居其所(3)而眾星共(4)之。」

【註釋】

(1)為政以德:以,用的意思。此句是說統治者應以道德進行統治,即「德治」。

(2)北辰:北極星。

(3)所:處所,位置。

(4)共:同拱,環繞的意思。

【譯文】孔子說:「(周君)以道德教化來治理政事,就會像北極星那樣,自己居於一定的方位,而群星都會環繞在它的周圍。」

【評析】這段話代表了孔子的「為政以德」的思想,意思是說,統治者如果實行德治,群臣百姓就會自動圍繞著你轉。這是強調道德對政治生活的決定作用,主張以道德教化為治國的原則。這是孔子學說中較有價值的部分,表明儒家治國的基本原則是德治,而非嚴刑峻法。

【原文】

2·2子曰:「詩三百(1),一言以蔽(2)之,曰:「思無邪(3)。」

【註釋】

(1)詩三百:詩,指《詩經》一書,此書實有305篇,三百隻是舉其整數。

(2)蔽:概括的意思。

(3)思無邪:此為《詩經·魯頌》上的一句,此處的「思」作思想解。無邪,一解為「純正」,一解為「直」,後者較妥。

【譯文】孔子說:「《詩經》三百篇,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它,就是『思想純正』。」

【評析】孔子時代,可供學生閱讀的書還不很多,《詩經》經過孔子的整理加工以後,被用作教材。孔子對《詩經》有深入研究,所以他用「思無邪」來概括它。《論語》中解釋《詩經》的話,都是按照「思無邪」這個原則而提出的。

【原文】

2·3子曰:「道(1)之以政,齊(2)之以刑,民免(3)而無恥(4),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5)。」

【註釋】

(1)道:有兩種解釋:一為「引導」;二為「治理」。前者較為妥貼。

(2)齊:整齊、約束。

(3)免:避免、躲避。

(4)恥:羞恥之心。

(5)格:有兩種解釋:一為「至」;二為「正」。

【譯文】孔子說:「用法制禁令去引導百姓,使用刑法來約束他們,老百姓只是求得免於犯罪受懲,卻失去了廉恥之心;用道德教化引導百姓,使用禮制去統一百姓的言行,百姓不僅會有羞恥之心,而且也就守規矩了。」

【評析】在本章中,孔子舉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治國方針。孔子認為,刑罰只能使人避免犯罪,不能使人懂得犯罪可恥的道理,而道德教化比刑罰要高明得多,既能使百姓守規蹈矩,又能使百姓有知恥之心。這反映了道德在治理國家時有不同於法制的特點。但也應指出:孔子的「為政以德」思想,重視道德是應該的,但卻忽視了刑政、法制在治理國家中的作用。

【原文】

2·4子曰:「吾十有(1)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2),四十而不惑(3),五十而知天命(4),六十而耳順(5),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6)。」

【註釋】

(1)有:同「又」。

(2)立:站得住的意思。

(3)不惑:掌握了知識,不被外界事物所迷惑。

(4)天命:指不能為人力所支配的事情。

(5)耳順:對此有多種解釋。一般而言,指對那些於己不利的意見也能正確對待。

(6)從心所欲不逾矩:從,遵從的意思;逾,越過;矩,規矩。

【譯文】孔子說:「我十五歲立志於學習;三十歲能夠自立;四十歲能不被外界事物所迷惑;五十歲懂得了天命;六十歲能正確對待各種言論,不覺得不順;七十歲能隨心所欲而不越出規矩。」

【評析】在本章裡,孔子自述了他學習和修養的過程。這一過程,是一個隨著年齡的增長,思想境界逐步提高的過程。就思想境界來講,整個過程分為三個階段:十五歲到四十歲是學習領會的階段;五十、六十歲是安心立命的階段,也就是不受環境左右的階段;七十歲是主觀意識和作人的規則融合為一的階段。在這個階段中,道德修養達到了最高的境界。孔子的道德修養過程,有合理因素:第一,他看到了人的道德修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能一下子完成,不能搞突擊,要經過長時間的學習和鍛煉,要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第二,道德的最高境界是思想和言行的融合,自覺地遵守道德規範,而不是勉強去做。這兩點對任何人,都是適用的。

【原文】

2·5孟懿子(1)問孝,子曰:「無違。(2)」樊遲(3)御(4),子告之曰:「孟孫(5)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註釋】

(1)孟懿子:魯國的大夫,三家之一,姓仲孫,名何忌,「懿」是謚號。其父臨終前要他向孔子學禮。

(2)無違:不要違背。

(3)樊遲:姓樊名須,字子遲。孔子的弟子,比孔子小46歲。他曾和冉求一起幫助季康子進行革新。

(4)御:駕馭馬車。

(5)孟孫:指孟懿子。

【譯文】孟懿子問什麼是孝,孔子說:「孝就是不要違背禮。」後來樊遲給孔子駕車,孔子告訴他:「孟孫問我什麼是孝,我回答他說不要違背禮。」樊遲說:「不要違背禮是什麼意思呢?」孔子說:「父母活著的時候,要按禮侍奉他們;父母去世後,要按禮埋葬他們、祭祀他們。」

【評析】孔子極其重視孝,要求人們對自己的父母盡孝道,無論他們在世或去世,都應如此。但這裡著重講的是,盡孝時不應違背禮的規定,否則就不是真正的孝。可見,孝不是空泛的、隨意的,必須受禮的規定,依禮而行就是孝。

【原文】

2·6孟武伯(1)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2)。」

【註釋】

(1)孟武伯:孟懿子的兒子,名彘。武是他的謚號。

(2)父母唯其疾之憂:其,代詞,指父母。疾,病。

【譯文】孟武伯向孔子請教孝道。孔子說:「對父母,要特別為他們的疾病擔憂。(這樣做就可以算是盡孝了。)」

【評析】本章是孔子對孟懿子之子問孝的答案。對於這裡孔子所說的父母唯其疾之憂,歷來有三種解釋:1.父母愛自己的子女,無所不至,唯恐其有疾病,子女能夠體會到父母的這種心情,在日常生活中格外謹慎小心,這就是孝。2.做子女的,只需父母在自己有病時擔憂,但在其他方面就不必擔憂了,表明父母的親子之情。3.子女只要為父母的病疾而擔憂,其他方面不必過多地擔憂。本文采用第三種說法。

【原文】

2·7子游(1)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2),不敬,何以別乎?」

【註釋】

(1)子游:姓言名偃,字子游,吳人,比孔子小45歲。

(2)養:音YANG。

【譯文】子游問什麼是孝,孔子說:「如今所謂的孝,只是說能夠贍養父母便足夠了。然而,就是犬馬都能夠得到飼養。如果不存心孝敬父母,那麼贍養父母與飼養犬馬又有什麼區別呢?」

【評析】本篇還是談論孝的問題。對於「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一句,歷來也有幾種不同的解釋。一是說狗守門、馬拉車馱物,也能侍奉人;二是說犬馬也能得到人的飼養。本文采用後一種說法,困為此說比較妥貼。

【原文】

2·8子夏問孝,子曰:「色難(1)。有事,弟子服其勞(2);有酒食,先生(3)饌(4),曾是以為孝乎?」

【註釋】

(1)色難:色,臉色。難,不容易的意思。

(2)服勞:服,從事、擔負。服勞即服侍。

(3)先生:先生指長者或父母;前面說的弟子,指晚輩、兒女等。

(4)饌:音ZHUAN,意為飲食、吃喝。

【譯文】子夏問什麼是孝,孔子說:「(當子女的要盡到孝),最不容易的就是對父母和顏悅色,僅僅是有了事情,兒女需要替父母去做,有了酒飯,讓父母吃,難道能認為這樣就可以算是孝了嗎?」

【評析】本篇的第5、6、7、8章,都是孔子談論有關孝的問題。孔子所提倡的孝,體現在各個方面和各個層次,反映了宗法制度的需要,適應了當時社會的需要。一個共同的思想,就是不僅要從形式上按周禮的原則侍奉父母,而且要從內心深處真正地孝敬父母。【原文】

2·9子曰:「吾與回(1)言,終日不違(2),如愚。退而省其私(3),亦足以發,回也不愚。」

【註釋】

(1)回:姓顏名回,字子淵,生於公元前521年,比孔子小30歲,魯國人,孔子的得意門生。

(2)不違:不提相反的意見和問題。

(3)退而省其私:考察顏回私下裡與其他學生討論學問的言行。

【譯文】孔子說:「我整天給顏回講學,他從來不提反對意見和疑問,像個蠢人。等他退下之後,我考察他私下的言論,發現他對我所講授的內容有所發揮,可見顏回其實並不蠢。」

【評析】這一章講孔子的教育思想和方法。他不滿意那種「終日不違」,從來不提相反意見和問題的學生,希望學生在接受教育的時候,要開動腦筋,思考問題,對老師所講的問題應當有所發揮。所以,他認為不思考問題,不提不同意見的人,是蠢人。

【原文】

2·10子曰:「視其所以(1),觀其所由(2),察其所安(3),人焉廋(4)哉?人焉廋哉?」

【註釋】

(1)所以:所做的事情。

(2)所由:所走過的道路。

(3)所安:所安的心境。

(4)廋:音SOU,隱藏、藏匿。

【譯文】孔子說:「(要瞭解一個人),應看他言行的動機,觀察他所走的道路,考察他安心幹什麼,這樣,這個人怎樣能隱藏得了呢?這個人怎樣能隱藏得了呢?」

【評析】本文主要講如何瞭解別人的問題。孔子認為,對人應當聽其言而觀其行,還要看他做事的心境,從他的言論、行動到他的內心,全面瞭解觀察一個人,那麼這個人就沒有什麼可以隱埋得了的。

【原文】

2·11子曰:「溫故而知新(1),可以為師矣。」

【註釋】

(1)溫故而知新:故,已經過去的。新,剛剛學到的知識。

【譯文】孔子說:「在溫習舊知識時,能有新體會、新發現、就可以當老師了。」

【評析】「溫故而知新」是孔子對我國教育學的重大貢獻之一,他認為,不斷溫習所學過的知識,從而可以獲得新知識。這一學習方法不僅在封建時代有其價值,在今天也有不可否認的適應性。人們的新知識、新學問往往都是在過去所學知識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因此,溫故而知新是一個十分可行的學習方法。

【原文】

2·12子曰:「君子不器(1)。」

【註釋】

(1)器:器具。

【譯文】孔子說:「君子不像器具那樣,(只有某一方面的用途)。」【評析】君子是孔子心目中具有理想人格的人,非凡夫俗子,他應該擔負起治國安邦之重任。對內可以妥善處理各種政務;對外能夠應對四方,不辱君命。所以,孔子說,君子應當博學多識,具有多方面才幹,不只局限於某個方面,因此,他可以通觀全局、領導全局,成為合格的領導者。這種思想在今天仍有可取之處。

【原文】

2·13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譯文】子貢問怎樣做一個君子。孔子說:「對於你要說的話,先實行了,再說出來,(這就夠說是一個君子了)。」

【評析】做一個有道德修養、有博學多識的君子,這是孔子弟子們孜孜以求的目標。孔子認為,作為君子,不能只說不做,而應先做後說。只有先做後說,才可以取信於人。

【原文】

2·14子曰:「君子周(1)而不比(2),小人比而不周。」

【註釋】

(1)周:合群。

(2)比:音BI,勾結。

(3)小人:沒有道德修養的凡人。

【譯文】孔子說:「君子合群而不與人勾結,小人與人勾結而不合群。

【評析】孔子在這一章中提出君子與小人的區別點之一,就是小人結黨營私,與人相勾結,不能與大多數人融洽相處;而君子則不同,他胸懷廣闊,與眾人和諧相處,從不與人相勾結,這種思想在今天仍不失其積極意義。

【原文】

2·15子曰:「學而不思則罔(1),思而不學則殆(2)。」

【註釋】

(1)罔:迷惑、糊塗。

(2)殆;疑惑、危險。

【譯文】孔子說:「只讀書學習,而不思考問題,就會惘然無知而沒有收穫;只空想而不讀書學習,就會疑惑而不能肯定。「

【評析】孔子認為,在學習的過程中,學和思不能偏廢。他指出了學而不思的局限,也道出了思而不學的弊端。主張學與思相結合。只有將學與思相結合,才可以使自己成為有道德、有學識的人。這種思想在今天的教育活動中有其值得肯定的價值。

【原文】

2·16子曰:「攻(1)乎異端(2),斯(3)害也已(4)。」

【註釋】

(1)攻:攻擊。有人將「攻」解釋為「治」。不妥。

(2)異端:不正確的言論。另外、不同的一端。

(3)斯:代詞,這。

(4)也已:這裡用作語氣詞。

【譯文】孔子說:「攻擊那些不正確的言論,禍害就可以消除了。」

【原文】

2·17子曰:「由(1),誨女(2),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註釋】

(1)由:姓仲名由,字子路。生於公元前542年,孔子的學生,長期追隨孔子。

(2)女:同汝,你。

【譯文】孔子說:「由,我教給你怎樣做的話,你明白了嗎?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就是智慧啊!」

【評析】本章裡孔子說出了一個深刻的道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對於文化知識和其他社會知識,人們應當虛心學習、刻苦學習,盡可能多地加以掌握。但人的知識再豐富,總有不懂的問題。那麼,就應當有實事求是的態度。只有這樣,才能學到更多的知識。

【原文】

2·18子張(1)學干祿(2),子曰:「多聞闕(3)疑(4),慎言其餘,則寡尤(5);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註釋】

(1)子張:姓顓孫名師,字子張,生於公元前503年,比孔子小48歲,孔子的學生。

(2)干祿:干,求的意思。祿,即古代官吏的俸祿。干祿就是求取官職。

(3)闕:缺。此處意為放置在一旁。

(4)疑:懷疑。

(5)寡尤:寡,少的意思。尤,過錯。

【譯文】子張要學謀取官職的辦法。孔子說:「要多聽,有懷疑的地方先放在一旁不說,其餘有把握的,也要謹慎地說出來,這樣就可以少犯錯誤;要多看,有懷疑的地方先放在一旁不做,其餘有握的,也要謹慎地去做,就能減少後悔。說話少過失,做事少後悔,官職俸祿就在這裡了。」

【評析】孔子並不反對他的學生謀求官職,在《論語》中還有「學而優則仕」的觀念。他認為,身居官位者,應當謹言慎行,說有把握的話,做有把握的事,這樣可以減少失誤,減少後悔,這是對國家對個人負責任的態度。當然這裡所說的,並不僅僅是一個為官的方法,也表明了孔子在知與行二者關係問題上的觀念,是對上一章「知之為知之」的進一步解說。

【原文】

2·19哀公(1)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2):「舉直錯諸枉(3),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1)哀公:姓姬名蔣,哀是其謚號,魯國國君,公元前494¯̅‾ ̄前468年在位。

(2)對曰:《論語》中記載對國君及在上位者問話的回答都用「對曰」,以表示尊敬。

(3)舉直錯諸枉:舉,選拔的意思。直,正直公平。錯,同措,放置。枉,不正直。

【譯文】魯哀公問:「怎樣才能使百姓服從呢?」孔子回答說:「把正直無私的人提拔起來,把邪惡不正的人置於一旁,老百姓就會服從了;把邪惡不正的人提拔起來,把正直無私的人置於一旁,老百姓就不會服從統治了。」

【評析】親君子,遠小人,這是孔子一貫的主張。在選用人才的問題上仍是如此。薦舉賢才、選賢用能,這是孔子德治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宗法制度下的選官用吏,唯親是舉,非親非故者即使再有才幹,也不會被選用。孔子的這種用人思想可說在當時是一大進步。「任人唯賢」的思想,在今天不失其珍貴的價值。【原文】

2·20季康子(1)問:「使民敬、忠以(2)勸(3),如之何?」子曰:「臨(4)之以莊,則敬;孝慈

(5),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註釋】

(1)季康子:姓季孫名肥,康是他的謚號,魯哀公時任正卿,是當時政治上最有權勢的人。

(2)以:連接詞,與「而」同。

(3)勸:勉勵。這裡是自勉努力的意思。

(4)臨:對待。

(5)孝慈:一說當政者自己孝慈;一說當政者引導老百姓孝慈。此處採用後者。

【譯文】季康子問道:「要使老百姓對當政的人尊敬、盡忠而努力幹活,該怎樣去做呢?」孔子說:「你用莊重的態度對待老百姓,他們就會尊敬你;你對父母孝順、對子弟慈祥,百姓就會盡忠於你;你選用善良的人,又教育能力差的人,百姓就會互相勉勵,加倍努力了。」

【評析】本章內容還是在談如何從政的問題。孔子主張「禮治」、「德治」,這不單單是針對老百姓的,對於當政者仍是如此。當政者本人應當莊重嚴謹、孝順慈祥,老百姓就會對當政的人尊敬、盡忠又努力幹活。

【原文】

2·21或(1)謂孔子曰:「子奚(2)不為政?」子曰:「《書》(3)云:『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4),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註釋】

(1)或:有人。不定代詞。

(2)奚:疑問詞,相當於「為什麼」。(3)《書》:指《尚書》。

(4)施於有政:施:一作施行講;一作延及講。

【譯文】有人對孔子說:「你什麼不從事政治呢?」孔子回答說:「《尚書》上說,『孝就是孝敬父母,友愛兄弟。』把這孝悌的道理施於政事,也就是從事政治,又要怎樣才能算是為政呢?」

【評析】這一章反映了孔子兩方面的思想主張。其一,國家政治以孝為本,孝父友兄的人才有資格擔當國家的官職。說明了孔子的「德治」思想主張。其二孔子從事教育,不僅是教授學生的問題,而且是通過對學生的教育,間接參與國家政治,這是他教育思想的實質,也是他為政的一種形式。

【原文】

2·22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1),小車無軏(2),其何以行之哉?」

【註釋】

(1)輗:音NI,古代大車車轅前面橫木上的木銷子。大車指的是牛車。

(2)軏:音YUE,古代小車車轅前面橫木上的木銷子。沒有輗和軏,車就不能走。

【譯文】孔子說:「一個人不講信用,是根本不可以的。就好像大車沒有輗、小車沒有軏一樣,它靠什麼行走呢?」

【評析】信,是儒家傳統倫理準則之一。孔子認為,信是人立身處世的基點。在《論語》書中,信的含義有兩種:一是信任,即取得別人的信任,二是對人講信用。在後面的《子張》、《陽貨》、《子路》等篇中,都提到信的道德。

【原文】2·23子張問:「十世(1)可知也?」子曰:殷因(2)於夏禮,所損益(3)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註釋】

(1)世:古時稱30年為一世。也有的把「世」解釋為朝代。

(2)因:因襲:沿用、繼承。

(3)損益:減少和增加,即優化、變動之義。

【譯文】子張問孔子:「今後十世(的禮儀制度)可以預先知道嗎?」孔子回答說:「商朝繼承了夏朝的禮儀制度,所減少和所增加的內容是可以知道的;周朝又繼承商朝的禮儀制度,所廢除的和所增加的內容也是可以知道的。將來有繼承周朝的,就是一百世以後的情況,也是可以預先知道的。」

【評析】本章中孔子提出一個重要概念:損益。它的含義是增減、興革。即對前代典章制度、禮儀規範等有繼承、沒襲,也有改革、變通。這表明,孔子本人並不是頑固保守派,並不一定要回到周公時代,他也不反對所有的改革。當然,他的損益程度是受限制的,是以不改變周禮的基本性質為前提的。

【原文】

2·24子曰:「非其鬼(1)而祭之;諂(2)也。見義(3)不為,無勇也。」

【註釋】

(1)鬼:有兩種解釋:一是指鬼神,二是指死去的祖先。這裡泛指鬼神。

(2)諂:音CHAN,諂媚、阿諛。

(3)義:人應該做的事就是義。

【譯文】孔子說:「不是你應該祭的鬼神,你卻去祭它,這就是諂媚。見到應該挺身而出的事情,卻袖手旁觀,就是怯懦。」

【評析】在本章中,孔子又提出「義」和「勇」的概念,這都是儒家有關塑造高尚人格的規範。《論語集解》註:義,所宜為。符合於仁、禮要求的,就是義。「勇」,就是果敢,勇敢。孔子把「勇」作為實行「仁」的條件之一,「勇」,必須符合「仁、義、禮、智」,才算是勇,否則就是「亂」。

八佾篇第三

【本篇引語】《八佾》篇包括26章。本篇主要內容涉及「禮」的問題,主張維護禮在制度上、禮節上的種種規定;孔子提出「繪事後素」的命題,表達了他的倫理思想以及「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的政治道德主張。本篇重點討論如何維護「禮」的問題。

【原文】

3·1孔子謂季氏(1),「八佾(2)舞於庭,是可忍(3),孰不可忍也!」

【註釋】

(1)季氏:魯國正卿季孫氏,即季平子。

(2)八佾:佾音YI,行列的意思。古時一佾8人,八佾就是64人,據《周禮》規定,只有周天子才可以使用八佾,諸侯為六佾,卿大夫為四佾,士用二佾。季氏是正卿,只能用四佾。

(3)可忍:可以忍心。一說可以容忍。

【譯文】孔子談到季氏,說,「他用六十四人在自己的庭院中奏樂舞蹈,這樣的事他都忍心去做,還有什麼事情不可狠心做出來呢?」

【評析】春秋末期,奴隸制社會處於土崩瓦解、禮崩樂壞的過程中,違犯周禮、犯上作亂的事情不斷發生,這是封建制代替奴隸制過程中的必然表現。季孫氏用八佾舞於庭院,是典型的破壞周禮的事件。對此,孔子表現出極大的憤慨,「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句,反映了孔子對此事的基本態度。

【原文】

3·2三家(1)者以《雍》徹(2)。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3),奚取於三家之堂(4)?」

【註釋】

(1)三家:魯國當政的三家: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他們都是魯桓公的後代,又稱「三桓」。(2)《雍》:《詩經·周頌》中的一篇。古代天子祭宗廟完畢撤去祭品時唱這首詩。

(3)相維辟公,天子穆穆:《雍》詩中的兩句。相,助。維,語助詞,無意義。辟公,指諸侯。穆穆:莊嚴肅穆。

(4)堂:接客祭祖的地方。

【譯文】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三家在祭祖完畢撤去祭品時,也命樂工唱《雍》這篇詩。孔子說:「(《雍》詩上這兩句)『助祭的是諸侯,天子嚴肅靜穆地在那裡主祭。』這樣的意思,怎麼能用在你三家的廟堂裡呢?」

【評析】本章與前章都是談魯國當政者違「禮」的事件。對於這些越禮犯上的舉動,孔子表現得極為憤慨,天子有天子之禮,諸侯有諸侯之禮,各守各的禮,才可以使天下安定。因此,「禮」,是孔子政治思想體系中的重要範疇。

【原文】

3·3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譯文】孔子說:「一個人沒有仁德,他怎麼能實行禮呢?一個人沒有仁德,他怎麼能運用樂呢?」

【評析】樂是表達人們思想情感的一種形式,在古代,它也是禮的一部分。禮與樂都是外在的表現,而仁則是人們內心的道德情感和要求,所以樂必須反映人們的仁德。這裡,孔子就把禮、樂與仁緊緊聯繫起來,認為沒有仁德的人,根本談不上什麼禮、樂的問題。

【原文】

3·4林放(1)問禮之本。子曰:「大哉問!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2)也,寧戚

(3)。」

【註釋】

(1)林放:魯國人。

(2)易:治理。這裡指有關喪葬的禮節儀式辦理得很周到。一說謙和、平易。

(3)戚:心中悲哀的意思。

【譯文】林放問什麼是禮的根本。孔子回答說:「你問的問題意義重大,就禮節儀式的一般情況而言,與其奢侈,不如節儉;就喪事而言,與其儀式上治辦周備,不如內心真正哀傷。」

【評析】本章記載了魯人林放向孔子問禮的對話。他問的是:禮的根本究竟是什麼。孔子在這裡似乎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但仔細琢磨,孔子還是明確解答了禮之根本的問題。這就是,禮節儀式只是表達禮的一種形式,但根本不在形式而在內心。不能只停留在表面儀式上,更重要的是要從內心和感情上體悟禮的根本,符合禮的要求。

【原文】

3·5子曰:「夷狄(1)之有君,不如諸夏(2)之亡(3)也。」【註釋】

(1)夷狄:古代中原地區的人對周邊地區的貶稱,謂之不開化,缺乏教養,不知書達禮。

(2)諸夏:古代中原地區華夏族的自稱。

(3)亡:同無。古書中的「無」字多寫作「亡」。

【譯文】孔子說:「夷狄(文化落後)雖然有君主,還不如中原諸國沒有君主呢。」

【評析】在孔子的思想裡,有強烈的「夷夏觀」,以後又逐漸形成「夷夏之防」的傳統觀念。在他看來,「諸夏」有禮樂文明的傳統,這是好的,即使「諸夏」沒有君主,也比雖有君主但沒有禮樂的「夷狄」要好。這種觀念是大漢族主義的源頭。

【原文】

3·6季氏旅(1)於泰山,子謂冉有(2)曰:「女(3)弗能救(4)與?」對曰:「不能。」子曰:「嗚呼!曾謂泰山不如林放(5)乎?」

【註釋】

(1)旅:祭名。祭祀山川為旅。當時,只有天子和諸侯才有祭祀名山大川的資格。

(2)冉有:姓冉名求,字子有,生於公元前522年,孔子的弟子,比孔子小29歲。當時是季氏的家臣,所以孔子責備他。

(3)女:同汝,你。

(4)救:挽求、勸阻的意思。這裡指諫止。

(5)林放:見本篇第4章之注。

【譯文】季孫氏去祭祀泰山。孔子對冉有說:「你難道不能勸阻他嗎?」冉有說:「不能。」孔子說:「唉!難道說泰山神還不如林放知禮嗎?」

【評析】祭祀泰山是天子和諸侯的專權,季孫氏只是魯國的大夫,他竟然也去祭祀泰山,所以孔子認為這是「僭禮」行徑。此章仍是談論禮的問題。

【原文】

3·7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1)乎!揖(2)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註釋】

(1)射:原意為射箭。此處指古代的射禮。

(2)揖:拱手行禮,表示尊敬。

【譯文】孔子說:「君子沒有什麼可與別人爭的事情。如果有的話,那就是射箭比賽了。比賽時,先相互作揖謙讓,然後上場。射完後,又相互作揖再退下來,然後登堂喝酒。這就是君子之爭。」

【評析】孔子在這裡所說的「君子無所爭」,即使要爭,也是彬彬有禮的爭,這反映了孔子和儒家思想的一個重要特點,即強調謙遜禮讓而鄙視無禮的、不公正的競爭,這是可取的。但過於強調謙遜禮讓,以至於把它與正當的競爭對立起來,就會抑制人們積極進取、勇於開拓的精神,成為社會發展的道德阻力。

【原文】

3·8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1)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

(2)。」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3),始可與言詩已矣。」

【註釋】

(1)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前兩句見《詩經·衛風·碩人》篇。倩,音QIAN,笑得好看。兮,語助詞,相當於「啊」。盼:眼睛黑白分明。絢,有文采。

(2)繪事後素:繪,畫。素,白底。

(3)起予者商也:起,啟發。予,我,孔子自指。商,子夏名商。

【譯文】子夏問孔子:「『笑得真好看啊,美麗的眼睛真明亮啊,用素粉來打扮啊。』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孔子說:「這是說先有白底然後畫畫。」子夏又問:「那麼,是不是說禮也是後起的事呢?」孔子說:「商,你真是能啟發我的人,現在可以同你討論《詩經》了。」

【評析】子夏從孔子所講的「繪事後素」中,領悟到仁先禮後的道理,受到孔子的稱讚。就倫理學說,這裡的禮指對行為起約束作用的外在形式——禮節儀式;素指行禮的內心情操。禮後於什麼情操?孔子沒有直說,但一般認為是後於仁的道德情操。孔子認為,外表的禮節儀式同內心的情操應是統一的,如同繪畫一樣,質地不潔白,不會畫出豐富多采的圖案。

【原文】

3·9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1)不足徵(2)也;殷禮吾能言之,宋(3)不足徵也。文獻(4)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

【註釋】

(1)杞:春秋時國名,是夏禹的後裔。在今河南杞縣一帶。

(2)徵:證明。

(3)宋:春秋時國名,是商湯的後裔,在今河南商丘一帶。

(4)文獻:文,指歷史典籍;獻,指賢人。

【譯文】孔子說:「夏朝的禮,我能說出來,(但是它的後代)杞國不足以證明我的話;殷朝的禮,我能說出來,(但它的後代)宋國不足以證明我的話。這都是由於文字資料和熟悉夏禮和殷禮的人不足的緣故。如果足夠的話,我就可以得到證明了。」

【評析】這一段話表明兩個問題。孔子對夏商周代的禮儀制度等非常熟悉,他希望人們都能恪守禮的規範,可惜當時僭禮的人實在太多了。其次,他認為對夏商周之禮的說明,要靠足夠的歷史典籍賢人來證明,也反映了他對知識的求實態度。

【原文】

3·10子曰:「禘(1)自既灌(2)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3)。」

【註釋】

(1)禘:音DI,古代只有天子才可以舉行的祭祀祖先的非常隆重的典禮。

(2)灌:禘禮中第一次獻酒。

(3)吾不欲觀之矣:我不願意看了。

【譯文】孔子說:「對於行禘禮的儀式,從第一次獻酒以後,我就不願意看了。」

【評析】在孔子看來,一個人的等級名分,不僅活著的時候不能改變,死後也不能改變。生時是貴者、尊者,死後其亡靈也是尊者、貴者。這裡,他對行禘禮的議論,反映出當時禮崩樂壞的狀況,也表示了他對現狀的不滿。

【原文】

3·11或問禘之說(1),子曰:「不知也。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2)乎!」指其掌。

【註釋】

(1)禘之說:「說」,理論、道理、規定。禘之說,意為關於禘祭的規定。

(2)示諸斯:「斯」指後面的「掌」字。

【譯文】有人問孔子關於舉行禘祭的規定。孔子說:「我不知道。知道這種規定的人,對治理天下的事,就會像把這東西擺在這裡一樣(容易)吧!」(一面說一面)指著他的手掌。

【評析】孔子認為,在魯國的禘祭中,名分顛倒,不值得一看。所以有人問他關於禘祭的規定時,他故意說不知道。但緊接著又說,誰能懂得禘祭的道理,治天下就容易了。這就是說,誰懂得禘祭的規定,誰就可以歸復紊亂的「禮」了。

【原文】

3·12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

【譯文】祭祀祖先就像祖先真在面前,祭神就像神真在面前。孔子說:「我如果不親自參加祭祀,那就和沒有舉行祭祀一樣。」

【評析】孔子並不過多提及鬼神之事,如他說:「敬鬼神而遠之。」所以,這一章他說祭祖先、祭鬼神,就好像祖先、鬼神真在面前一樣,並非認為鬼神真的存在,而是強調參加祭祀的人,應當在內心有虔誠的情感。這樣看來,孔子主張進行的祭祀活動主要是道德的而不是宗教的。

【原文】

3·13王孫賈(1)問曰:「與其媚(2)於奧(3),寧媚於灶(4),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於天

(5),無所禱也。」

【註釋】

(1)王孫賈:衛靈公的大臣,時任大夫。

(2)媚:諂媚、巴結、奉承。

(3)奧:這裡指屋內位居西南角的神。

(4)灶:這裡指灶旁管烹飪做飯的神。

(5)天:以天喻君,一說天即理。

【譯文】王孫賈問道:「(人家都說)與其奉承奧神,不如奉承灶神。這話是什麼意思?」孔子說:「不是這樣的。如果得罪了天,那就沒有地方可以禱告了。」

【評析】從表面上看,孔子似乎回答了王孫賈的有關拜神的問題,實際上講出了一個深奧的道理。這就是:地方上的官員如灶神,他直接管理百姓的生產與生活,但在內廷的官員與君主往來密切,是得罪不得的。

【原文】

3·14子曰:「周監(1)於二代(2),鬱鬱(3)乎文哉,吾從周。」

【註釋】

(1)監:音JIAN,同鑒,借鑒的意思。

(2)二代:這裡指夏代和周代。

(3)鬱鬱:文采盛貌。豐富、濃郁之意。

【譯文】孔子說:「周朝的禮儀制度借鑒於夏、商二代,是多麼豐富多彩啊。我遵從周朝的制度。」

【評析】孔了對夏商周的禮儀制度等有深入研究,他認為,歷史是不能割斷的,後一個王朝對前一個王朝必然有承繼,有沿襲。遵從周禮,這是孔子的基本態度,但這不是絕對的。在前面的篇章裡,孔子就提出對夏、商、周的禮儀制度都應有所損益。

【原文】

3·15子入太廟(1),每事問。或曰:「孰謂鄹(2)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每事問。」子聞之,曰:「是禮也。」

【註釋】

(1)太廟:君主的祖廟。魯國太廟,即周公旦的廟,供魯國祭祀周公。

(2)鄹:音ZOU,春秋時魯國地名,又寫作「陬」,在今山東曲阜附近。「鄹人之子」指孔子。

【譯文】孔子到了太廟,每件事都要問。有人說:「誰說此人懂得禮呀,他到了太廟裡,什麼事都要問別人。」孔子聽到此話後說:「這就是禮呀!」

【評析】孔子對周禮十分熟悉。他來到祭祀周公的太廟裡卻每件事都要問別人。所以,有人就對他是否真的懂禮表示懷疑。這一段說明孔子並不以「禮」學專家自居,而是虛心向人請教的品格,同時也說明孔子對周禮的恭敬態度。

【原文】

3·16子曰:「射不主皮(1),為力不同科(2),古之道也。」

【註釋】

(1)皮:皮,用善皮做成的箭靶子。

(2)科:等級。

【譯文】孔子說:「比賽射箭,不在於穿透靶子,因為各人的力氣大小不同。自古以來就是這樣。」

【評析】「射」是周代貴族經常舉行的一種禮節儀式,屬於周禮的內容之一。孔子在這裡所講的射箭,只不過是一種比喻,意思是說,只要肯學習有關禮的規定,不管學到什麼程度,都是值得肯定的。

【原文】

3·17子貢欲去告朔(1)之餼羊(2)。子曰:「賜也!爾愛(3)其羊,我愛其禮。」

【註釋】

(1)告朔:朔,農曆每月初一為朔日。告朔,古代制度,天子每年秋冬之際,把第二年的歷書頒發給諸侯,告知每個月的初一日。

(2)餼羊:餼,音XI。餼羊,祭祀用的活羊。

(3)愛:愛惜的意思。

【譯文】子貢提出去掉每月初一日告祭祖廟用的活羊。孔子說:「賜,你愛惜那隻羊,我卻愛惜那種禮。」

【評析】按照周禮的規定,周天子每年秋冬之際,就把第二年的歷書頒給諸侯,諸侯把歷書放在祖廟裡,並按照歷書規定每月初一日來到祖廟,殺一隻活羊祭廟,表示每月聽政的開始。當時,魯國君主已不親自去「告朔」,「告朔」已經成為形式。所以,子貢提出去掉「餼羊」。對此,孔子大為不滿,對子貢加以指責,表明了孔子維護禮制的立場。

【原文】

3·18子曰:「事君盡禮,人以為諂也。」

【譯文】孔子說:「我完完全全按照周禮的規定去事奉君主,別人卻以為這是謅媚呢。」

【評析】孔子一生要求自己嚴格按照周禮的規定事奉君主,這是他的政治倫理信念。但卻受到別人的譏諷,認為他是在向君主諂媚。這表明,當時的君臣關係已經遭到破壞,已經沒有多少人再重視君臣之禮了。【原文】

3·19(1)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註釋】

(1)定公:魯國國君,姓姬名宋,定是謚號。公元前509∼〜~前495年在位。

【譯文】魯定公問孔子:「君主怎樣使喚臣下,臣子怎樣事奉君主呢?」孔子回答說:「君主應該按照禮的要求去使喚臣子,臣子應該以忠來事奉君主。」【評析】「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這是孔子君臣之禮的主要內容。只要做到這一點,君臣之間就會和諧相處。從本章的語言環境來看,孔子還是側重於對君的要求,強調君應依禮待臣,還不似後來那樣:即使君主無禮,臣下也應盡忠,以至於發展到不問是非的愚忠。【原文】3·20子曰:「《關睢》(1),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註釋】(1)《關睢》:睢,音JU。這是《詩經》的第一篇。此篇寫一君子「追求」淑女,思念時輾轉反側,寤寐思之的憂思,以及結婚時鐘鼓樂之琴瑟友之的歡樂。【譯文】孔子說:「《關睢》這篇詩,快樂而不放蕩,憂愁而不哀傷。」【評析】孔子對《關睢》一詩的這個評價,體現了他的「思無邪」的藝術觀。《關睢》是寫男女愛情、祝賀婚禮的詩,與「思無邪」本不相干,但孔子卻從中認識到「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中庸思想,認為無論哀與樂都不可過分,有其可貴的價值。【原文】3·21哀公問社(1)於宰我,宰我(2)對曰:「夏後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慄(3)。」子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

【註釋】

(1)社:土地神,祭祀土神的廟也稱社。

(2)宰我:名予,字子我,孔子的學生。

(3)戰慄:恐懼,發抖。

【譯文】魯哀公問宰我,土地神的神主應該用什麼樹木,宰我回答:「夏朝用松樹,商朝用柏樹,周朝用栗子樹。用栗子樹的意思是說:使老百姓戰慄。」孔子聽到後說:「已經做過的事不用提了,已經完成的事不用再去勸阻了,已經過去的事也不必再追究了。」

【評析】古時立國都要建立祭土神的廟,選用宜於當地生長的樹木做土地神的牌位。宰我回答魯哀公說,周朝用栗木做社主是為了「使民戰慄」,孔子就不高興了,因為宰我在這裡譏諷了周天子,所以說了這一段話。

【原文】

3·22子曰:「管仲(1)之器小哉!」或曰:「管仲儉乎?」曰:「管氏有三歸(2),官事不攝

(3),焉得儉?」「然則管仲知禮乎?」曰:「邦君樹塞門(4),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5),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

【註釋】

(1)管仲:姓管名夷吾,齊國人,春秋時期的法家先驅。齊桓公的宰相,輔助齊桓公成為諸侯的霸主,公元前645年死。

(2)三歸:相傳是三處藏錢幣的府庫。

(3)攝:兼任。

(4)樹塞門:樹,樹立。塞門,在大門口築的一道短牆,以別內外,相當於屏風、照壁等。

(5)反坫:坫,音DIAN。古代君主招待別國國君時,放置獻過酒的空杯子的土台。

【譯文】孔子說:「管仲這個人的器量真是狹小呀!」有人說:「管仲節儉嗎?」孔子說:「他有三處豪華的藏金府庫,他家裡的管事也是一人一職而不兼任,怎麼談得上節儉呢?」那人又問:「那麼管仲知禮嗎?」孔子回答:「國君大門口設立照壁,管仲在大門口也設立照壁。國君同別國國君舉行會見時在堂上有放空酒杯的設備,管仲也有這樣的設備。如果說管仲知禮,那麼還有誰不知禮呢?」

【評析】在《論語》中,孔子對管子曾有數處評價。這裡,孔子指出管仲一不節儉,二不知禮,對他的所作所為進行批評,出發點也是儒家一貫倡導的「節儉」和「禮制」。在另外的篇章裡,孔子也有對管仲的肯定性評價。

【原文】

3·23子語(1)魯大師(2)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3)如也;從(4)之,純(5)如也,皦(6)如也,繹(7)如也,以成。」

【註釋】

(1)語:音YU,告訴,動詞用法。

(2)大師:大,音TAI。大師是樂官名。

(3)翕:音XI。意為合、聚、協調。

(4)從:音ZONG,意為放縱、展開。

(5)純:美好、和諧。

(6)皦:音JIAO,音節分明。

(7)繹:連續不斷。

【譯文】孔子對魯國樂官談論演奏音樂的道理說:「奏樂的道理是可以知道的:開始演奏,各種樂器合奏,聲音繁美;繼續展開下去,悠揚悅耳,音節分明,連續不斷,最後完成。」

【評析】孔子對學生的教育內容極為豐富和全面,樂理就是其中之一。這一章反映了孔子的音樂思想和音樂欣賞水平。

【原文】

3·24儀封人(1)請見,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從者見之(2)。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3)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4)。」

【註釋】

(1)儀封人:儀為地名,在今河南蘭考縣境內。封人,系鎮守邊疆的官。

(2)從者見之:隨行的人見了他。

(3)喪:失去,這裡指失去官職。

(4)木鐸:木舌的銅鈴。古代天子發佈政令時搖它以召集聽眾。

【譯文】儀這個地方的長官請求見孔子,他說:「凡是君子到這裡來,我從沒有見不到的。」孔子的隨從學生引他去見了孔子。他出來後(對孔子的學生們)說:「你們幾位何必為沒有官位而發愁呢?天下無道已經很久了,上天將以孔夫子為聖人來號令天下。」

【評析】孔子在他所處的那個時代,已經是十分有影響的人,尤其是在禮制方面,信服孔子的人很多,儀封人便是其中之一。他在見孔子之後,就認為上天將以孔夫子為聖人號令天下,可見對孔子是佩服至極了。

【原文】3·25子謂韶(1):「盡美(2)矣,又盡善(3)也;」謂武(4):「盡美矣,未盡美也。」

【註釋】

(1)韶:相傳是古代歌頌虞舜的一種樂舞。

(2)美:指樂曲的音調、舞蹈的形式而言。

(3)善:指樂舞的思想內容而言的。

(4)武:相傳是歌頌周武王的一種樂舞。

【譯文】孔子講到「韶」這一樂舞時說:「藝術形式美極了,內容也很好。」談到「武」這一樂舞時說:「藝術形式很美,但內容卻差一些。」

【評析】孔子在這裡談到對藝術的評價問題。他很重視藝術的形式美,更注意藝術內容的善。這是有明顯政治標準的,不單是娛樂問題。

【原文】

3·26子曰:「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

【譯文】孔子說:「居於執政地位的人,不能寬厚待人,行禮的時候不嚴肅,參加喪禮時也不悲哀,這種情況我怎麼能看得下去呢?」

【評析】孔子主張實行「德治」、「禮治」,這首先提出了對當政者的道德要求。倘為官執政者做不到「禮」所要求的那樣,自身的道德修養不夠,那這個國家就無法得到治理。當時社會上禮崩樂壞的局面,已經使孔子感到不能容忍了。

里仁篇第四

【本篇引語】本篇包括26章,主要內容涉及到義與利的關係問題、個人的道德修養問題、孝敬父母的問題以及君子與小人的區別。這一篇包括了儒家的若干重要範疇、原則和理論,對後世都產生過較大影響。

【原文】

4·1子曰:「里仁為美(1),擇不處仁(2),焉得知(3)?」

【註釋】

(1)里仁為美:里,住處,借作動詞用。住在有仁者的地方才好。

(2)處:居住。

(3)知:音ZHI,同智。

【譯文】孔子說:「跟有仁德的人住在一起,才是好的。如果你選擇的住處不是跟有仁德的人在一起,怎麼能說你是明智的呢?」

【評析】每個人的道德修養既是個人自身的事,又必然與所處的外界環境有關。重視居住的環境,重視對朋友的選擇,這是儒家一貫注重的問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有仁德的人住在一起,耳濡目染,都會受到仁德者的影響;反之,就不大可能養成仁的情操。

【原文】

4·2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1),不可以長處樂。仁者安仁(2),知者利仁。」

【註釋】

(1)約:窮困、困窘。

(2)安仁、利仁:安仁是安於仁道;利仁,認為仁有利自己才去行仁。

【譯文】孔子說:「沒有仁德的人不能長久地處在貧困中,也不能長久地處在安樂中。仁人是安於仁道的,有智慧的人則是知道仁對自己有利才去行仁的。」

【評析】在這章中,孔子認為,沒有仁德的人不可能長久地處在貧困或安樂之中,否則,他們就會為非作亂或者驕奢淫逸。只有仁者安於仁,智者也會行仁。這種思想是希望人們注意個人的道德操守,在任何環境下都做到矢志不移,保持氣節。

【原文】

4·3子曰:「唯仁者能好(1)人,能惡(2)人。」

【註釋】

(1)好:音HAO,喜愛的意思。作動詞。

(2)惡:音WU,憎惡、討厭。作動詞。

【譯文】孔子說:「只有那些有仁德的人,才能愛人和恨人。」

【評析】儒家在講「仁」的時候,不僅是說要「愛人」,而且還有「恨人」一方面。當然,孔子在這裡沒有說到要愛什麼人,恨什麼人,但有愛則必然有恨,二者是相對立而存在的。只要做到了「仁」,就必然會有正確的愛和恨。

【原文】

4·4子曰:「苟志於仁矣,無惡也。」

【譯文】孔子說:「如果立志於仁,就不會做壞事了。」

【評析】這是緊接上一章而言的。只要養成了仁德,那就不會去做壞事,即不會犯上作亂、為非作惡,也不會驕奢淫逸、隨心所欲。而是可以做有益於國家、有利於百姓的善事了。

【原文】

4·5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譯文】孔子說:「富裕和顯貴是人人都想要得到的,但不用正當的方法得到它,就不會去享受的;貧窮與低賤是人人都厭惡的,但不用正當的方法去擺脫它,就不會擺脫的。君子如果離開了仁德,又怎麼能叫君子呢?君子沒有一頓飯的時間背離仁德的,就是在最緊迫的時刻也必須按照仁德辦事,就是在顛沛流離的時候,也一定會按仁德去辦事的。」

【評析】這一段,反映了孔子的理欲觀。以往的孔子研究中往往忽略了這一段內容,似乎孔子主張人們只要仁、義,不要利、欲。事實上並非如此。任何人都不會甘願過貧窮困頓、流離失所的生活,都希望得到富貴安逸。但這必須通過正當的手段和途徑去獲取。否則寧守清貧而不去享受富貴。這種觀念在今天仍有其不可低估的價值。這一章值得研究者們仔細推敲。

【原文】

4·6子曰:「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

【譯文】孔子說:「我沒有見過愛好仁德的人,也沒有見過厭惡不仁的人。愛好仁德的人,是不能再好的了;厭惡不仁的人,在實行仁德的時候,不讓不仁德的人影響自己。有能一天把自己的力量用在實行仁德上嗎?我還沒有看見力量不夠的。這種人可能還是有的,但我沒見過。」

【評析】孔子特別強調個人道德修養,尤其是養成仁德的情操。但當時動盪的社會中,愛好仁德的人已經不多了,所以孔子說他沒有見到。但孔子認為,對仁德的修養,主要還是要靠個人自覺的努力,因為只要經過個人的努力,是完全可以達到仁的境界的。

【原文】

4·7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

【譯文】孔子說:「人們的錯誤,總是與他那個集團的人所犯錯誤性質是一樣的。所以,考察一個人所犯的錯誤,就可以知道他沒有仁德了。」

【評析】孔子認為,人之所以犯錯誤,從根本上講是他沒有仁德。有仁德的人往往會避免錯誤,沒有仁德的人就無法避免錯誤,所以從這一點上,沒有仁德的人所犯錯誤的性質是相似的。這從另一角度講了加強道德修養的重要性。

【原文】

4·8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譯文】孔子說:「早晨得知了道,就是當天晚上死去也心甘。」

【評析】這一段話常常被人們所引用。孔子所說的道究竟指什麼,這在學術界是有爭論的。我們的認識是,孔子這裡所講的「道」,系指社會、政治的最高原則和做人的最高準則,這主要是從倫理學意義上說的。

【原文】

4·9子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譯文】孔子說:「士有志於(學習和實行聖人的)道理,但又以自己吃穿得不好為恥辱,對這種人,是不值得與他談論道的。」

【評析】本章和前一章討論的都是道的問題。本章所講「道」的含義與前章大致相同。這裡,孔子認為,一個人斤斤計較個人的吃穿等生活瑣事,他是不會有遠大志向的,因此,根本就不必與這樣的人去討論什麼道的問題。

【原文】

4·10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1)也,無莫(2)也,義(3)之與比(4)。」

【註釋】

(1)適:音DI,意為親近、厚待。

(2)莫:疏遠、冷淡。

(3)義:適宜、妥當。

(4)比:親近、相近、靠近。

【譯文】孔子說:「君子對於天下的人和事,沒有固定的厚薄親疏,只是按照義去做。」

【評析】這一章裡孔子提出對君子要求的基本點之一:「義之與比。」有高尚人格的君子為人公正、友善,處世嚴肅靈活,不會厚此薄彼。本章談論的仍是個人的道德修養問題。【原文】

4·11子曰:「君子懷(1)德,小人懷土(2);君子懷刑(3),小人懷惠。」

【註釋】

(1)懷:思念。

(2)土:鄉土。

(3)刑:法制懲罰。

【譯文】孔子說:「君子思念的是道德,小人思念的是鄉土;君子想的是法制,小人想的是恩惠。」

【評析】本章再次提到君子與小人這兩個不同類型的人格形態,認為君子有高尚的道德,他們胸懷遠大,視野開闊,考慮的是國家和社會的事情,而小人則只知道思戀鄉土、小恩小惠,考慮的只有個人和家庭的生計。這是君子與小人之間的區別點之一。

【原文】

4·12子曰:「放(1)於利而行,多怨(2)。」

【註釋】

(1)放:音FANG,同仿,傚法,引申為追求。

(2)怨:別人的怨恨。

【譯文】孔子說:「為追求利益而行動,就會招致更多的怨恨。」

【評析】本章也談義與利的問題。他認為,作為具有高尚人格的君子,他不會總是考慮個人利益的得與失,更不會一心追求個人利益,否則,就會招致來自各方的怨恨和指責。這裡仍談先義後利的觀點。

【原文】

4·13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1)?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2)?」

【註釋】

(1)何有:全意為「何難之有」,即不難的意思。

(2)如禮何:把禮怎麼辦?

【譯文】孔子說:「能夠用禮讓原則來治理國家,那還有什麼困難呢?不能用禮讓原則來治理國家,怎麼能實行禮呢?」

【評析】孔子把「禮」的原則推而廣之,用於國與國之間的交往,這在古代是無可非議的。因為孔子時代的「國」乃「諸侯國」,均屬中國境內的兄弟國家。然而,在近代以來,曾國藩等人仍主張對西方殖民主義國家採取「禮讓為國」的原則,那就難免被指責為「賣國主義」了。

【原文】

4·14子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

【譯文】孔子說:「不怕沒有官位,就怕自己沒有學到賴以站得住腳的東西。不怕沒有人知道自己,只求自己成為有真才實學值得為人們知道的人。」

【評析】這是孔子對自己和自己的學生經常談論的問題,是他立身處世的基本態度。孔子並非不想成名成家,並非不想身居要職,而是希望他的學生必須首先立足於自身的學問、修養、才能的培養,具備足以勝任官職的各方面素質。這種思路是可取的。【原文】

4·15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譯文】孔子說:「參啊,我講的道是由一個基本的思想貫徹始終的。」曾子說:「是。」孔子出去之後,同學便問曾子:「這是什麼意思?」曾子說:「老師的道,就是忠恕罷了。」

【評析】忠恕之道是孔子思想的重要內容,待人忠恕,這是仁的基本要求,貫穿於孔子思想的各個方面。在這章中,孔子只說他的道是有一個基本思想一以貫之的,沒有具體解釋什麼是忠恕的問題,在後面的篇章裡,就回答了這個問題。對此,我們將再作剖析。

【原文】

4·16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譯文】孔子說:「君子明白大義,小人只知道小利。」

【評析】「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是孔子學說中對後世影響較大的一句話,被人們傳說。這就明確提出了義利問題。孔子認為,利要服從義,要重義輕利,他的義指服從等級秩序的道德,一味追求個人利益,就會犯上作亂,破壞等級秩序。所以,把追求個人利益的人視為小人。經過後代儒家的發展,這種思想就變成義與利尖銳對立、非此即彼的義利觀。

【原文】

4·17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譯文】孔子說:「見到賢人,就應該向他學習、看齊,見到不賢的人,就應該自我反省(自己有沒有與他相類似的錯誤)。」

【評析】本章談的是個人道德修養問題。這是修養方法之一,即見賢思齊,見不賢內自省。實際上這就是取別人之長補自己之短,同時又以別人的過失為鑒,不重蹈別人的舊轍,這是一種理性主義的態度,在今天仍不失其精闢之見。

【原文】

4·18子曰:「事父母幾(1)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2)而不怨。」

【註釋】

(1)幾:音JI,輕微、婉轉的意思。

(2)勞:憂愁、煩勞的意思。

【譯文】孔子說:「事奉父母,(如果父母有不對的地方),要委婉地勸說他們。(自己的意見表達了,)見父母心裡不願聽從,還是要對他們恭恭敬敬,並不違抗,替他們操勞而不怨恨。」

【評析】這一段還是講關於孝敬父母的問題。事奉父母,這是應該的,但如果一味要求子女對父母絕對服從,百依百順,甚至父母不聽勸說時,子女仍要對他們畢恭畢敬,毫無怨言。這就成了封建專制主義,是維護封建宗法家族制度的重要綱常名教。

【原文】

4·19子曰:「父母在,不遠遊(1),遊必有方(2)。」

【註釋】

(1)遊:指遊學、遊官、經商等外出活動。

(2)方:一定的地方。

【譯文】孔子說:「父母在世,不遠離家鄉;如果不得已要出遠門,也必須有一定的地方。」

【評析】「父母在,不遠遊」是先秦儒家關於「孝」字道德的具體內容之一。歷代都用這個孝字原則去約束、要求子女為其父母盡孝。這種孝的原則在今天已經失去了它的意義。

【原文】

4·20子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1)

【註釋】

(1)本章內容見於《學而篇》1·11章,此處略。

【原文】

4·21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譯文】孔子說:「父母的年紀,不可不知道並且常常記在心裡。一方面為他們的長壽而高興,一方面又為他們的衰老而恐懼。」

【評析】春秋末年,社會動盪不安,臣弒君、子弒父的犯上作亂之事時有發生。為了維護宗法家族制度,孔子就特別強調「孝」。所以這一章還是談「孝」,要求子女從內心深處要孝敬自己的父母,絕對服從父母,這是要給予批評的。

【原文】

4·22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

【譯文】孔子說:「古代人不輕易把話說出口,因為他們以自己做不到為可恥啊。」

【評析】孔子一貫主張謹言慎行,不輕易允諾,不輕易表態,如果做不到,就會失信於人,你的威信也就降低了。所以孔子說,古人就不輕易說話,更不說隨心所欲的話,因為他們以不能兌現允諾而感到恥辱。這一思想是可取的。

【原文】

4·23子曰:「以約(1)失之者鮮(2)矣。」

【註釋】

(1)約:約束。這裡指「約之以禮」。

(2)鮮:少的意思。

【譯文】孔子說:「用禮來約束自己,再犯錯誤的人就少了。」

【原文】

4·24子曰:「君子欲訥(1)於言而敏(2)於行。」

【註釋】

(1)訥:遲鈍。這裡指說話要謹慎。

(2)敏:敏捷、快速的意思。

【譯文】孔子說:「君子說話要謹慎,而行動要敏捷。」

【原文】4·25子曰:「德不孤,必有鄰。」

【譯文】孔子說:「有道德的人是不會孤立的,一定會有思想一致的人與他相處。」

【原文】

4·26子游曰:「事君數(1),斯(2)辱矣;朋友數,斯疏矣。」

【註釋】

(1)數:音SHUO,屢次、多次,引申為煩瑣的意思。

(2)斯:就。

【譯文】子游說:「事奉君主太過煩瑣,就會受到侮辱;對待朋友太煩瑣,就會被疏遠了。」

公冶長篇第五

【本篇引語】本篇共計28章,內容以談論仁德為主。在本篇裡,孔子和他的弟子們從各個側面探討仁德的特徵。此外,本篇著名的句子有「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敏而好學,不恥下問」;「三思而後行」等。這些思想對後世產生過較大影響。

【原文】

5·1子謂公冶長(1),「可妻也。雖在縲紲(2)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3)妻之。」

【註釋】

(1)公冶長:姓公冶名長,齊國人,孔子的弟子。

(2)縲紲:音LEIXIE,捆綁犯人用的繩索,這裡借指牢獄。

(3)子:古時無論兒、女均稱子。

【譯文】孔子評論公冶長說:「可以把女兒嫁給他,他雖然被關在牢獄裡,但這並不是他的罪過呀。」於是,孔子就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

【評析】在這一章裡,孔子對公冶長作了較高評價,但並未說明究竟公冶長做了哪些突出的事情,不過從本篇所談的中心內容看,作為公冶長的老師,孔子對他有全面瞭解。孔子能把女兒嫁給他,那麼公冶長至少應具備仁德。這是孔子一再向他的學生提出的要求。

【原文】

5·2子謂南容(1),「邦有道(2),不廢(3);邦無道,免於刑戮(4)。」以其兄之子妻之。

【註釋】

(1)南容:姓南宮名適(音KUO),字子容。孔子的學生,通稱他為南容。

(2)道:孔子這裡所講的道,是說國家的政治符合最高的和最好的原則。

(3)廢:廢置,不任用。

(4)刑戮:刑罰。

【譯文】孔子評論南容說:「國家有道時,他有官做;國家無道時,他也可以免去刑戮。」於是把自己的侄女嫁給了他。

【評析】本章裡,孔子對南容也作了比較高的評價,同樣也沒有講明南容究竟有哪些突出的表現。當然,他能夠把自己的侄女嫁給南容,也表明南容有較好的仁德。

【原文】5·3子謂子賤(1),君子哉若人(2),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3)。」

【註釋】

(1)子賤:姓宓(音FU)名不齊,字子賤。生於公元前521年,比孔子小49歲。

(2)若人:這個,此人。

(3)斯焉取斯:斯,此。第一個「斯」指子賤,第二個「斯」字指子賤的品德。

【譯文】孔子評論子賤說:「這個人真是個君子呀。如果魯國沒有君子的話,他是從哪裡學到這種品德的呢?」

【評析】孔子在這裡稱子賤為君子。這是第一個層次,但接下來說,魯國如無君子,子賤也不可能學到君子的品德。言下之意,是說他自己就是君子,而子賤的君子之德是由他一手培養的。

【原文】

5·4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1)也。」

【註釋】

(1)瑚璉:古代祭祀時盛糧食用的器具。

【譯文】子貢問孔子:「我這個人怎麼樣?」孔子說:「你呀,好比一個器具。」子貢又問:「是什麼器具呢?」孔子說:「是瑚璉。」

【評析】孔子把子貢比作瑚璉,肯定子貢有一定的才能,因為瑚璉是古代祭器中貴重而華美的一種。但如果與上二章聯繫起來分析,可見孔子看不起子貢,認為他還沒有達到「君子之器」那樣的程度,僅有某一方面的才幹。

【原文】

5·5或曰:「雍(1)也仁而不佞(2)。」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給(3),屢憎於人,不知其仁

(4)。焉用佞?」

【註釋】

(1)雍:姓冉名雍,字仲弓,生於公元前522年,孔子的學生。

(2)佞:音NING,能言善辯,有口才。

(3)口給:言語便捷、嘴快話多。

(4)不知其仁:指有口才者有仁與否不可知。

【譯文】有人說:「冉雍這個人有仁德但不善辯。」孔子說:「何必要能言善辯呢?靠伶牙利齒和人辯論,常常招致別人的討厭,這樣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仁,但何必要能言善辯呢?」

【評析】孔子針對有人對冉雍的評論,提出自己的看法。他認為人只要有仁德就足夠了,根本不需要能言善辯,伶牙利齒,這兩者在孔子觀念中是對立的。善說的人肯定沒有仁德,而有仁德者則不必有辯才。要以德服人,不以嘴服人。

【原文】

5·6子使漆雕開(1)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說(2)。

【註釋】

(1)漆雕開:姓漆雕名開,字子開,一說字子若,生於公元前540年,孔子的門徒。

(2)說:音YUE,同「悅」。

【譯文】孔子讓漆雕開去做官。漆雕開回答說:「我對做官這件事還沒有信心。」孔子聽了很高興。

【評析】孔子的教育方針是「學而優則仕」,學到知識,就要去做官,他經常向學生灌輸讀書做官的思想,鼓勵和推薦他們去做官。孔子讓他的學生漆雕開去做官,但漆雕開感到尚未達到「學而優」的程度,急於做官還沒有把握,他想繼續學禮,晚點去做官,所以孔子很高興。

【原文】

5·7子曰:「道不行,乘桴(1)浮於海,從(2)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

【註釋】

(1)桴:音FU,用來過河的木筏子。

(2)從:跟隨、隨從。

【譯文】孔子說:「如果我的主張行不通,我就乘上木筏子到海外去。能跟從我的大概只有仲由吧!」子路聽到這話很高興。孔子說:「仲由啊,好勇超過了我,其他沒有什麼可取的才能。」

【評析】孔子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極力推行他的禮制、德政主張。但他也擔心自己的主張行不通,打算適當的時候乘筏到海外去。他認為子路有勇,可以跟隨他一同前去,但同時又指出子路的不足乃在於僅有勇而已。

【原文】

5·8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

(1)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2),百乘之家(3),可使為之宰(4)也,不知其仁也。」「赤(5)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6),可使與賓客(7)言也,不知其仁也。」

【註釋】

(1)賦:兵賦,向居民徵收的軍事費用。

(2)千室之邑,邑是古代居民的聚居點,大致相當於後來城鎮。有一千戶人家的大邑。

(3)百乘之家:指卿大夫的采地,當時大夫有車百乘,是采地中的較大者。

(4)宰:家臣、總管。

(5)赤:姓公西名赤,字子華,生於公元前509年,孔子的學生。

(6)束帶立於朝:指穿著禮服立於朝廷。

(7)賓客:指一般客人和來賓。

【譯文】孟武伯問孔子:「子路做到了仁吧?」孔子說:「我不知道。」孟武伯又問。孔子說:「仲由嘛,在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國家裡,可以讓他管理軍事,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了仁。」孟武伯又問:「冉求這個人怎麼樣?」孔子說:「冉求這個人,可以讓他在一個有千戶人家的公邑或有一百輛兵車的采邑里當總管,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了仁。」孟武伯又問:「公西赤又怎麼樣呢?」孔子說:「公西赤嘛,可以讓他穿著禮服,站在朝廷上,接待貴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了仁。」

【評析】在這段文字中,孔子對自己的三個學生進行評價,其評價標準就是「仁」。他說,他們有的可以管理軍事,有的可以管理內政,有的可以辦理外交。在孔子看來,,他們雖然各有自己的專長,但所有這些專長都必須服務於禮制、德治的政治需要,必須以具備仁德情操為前提。實際上,他把「仁」放在更高的地位。

【原文】

5·9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1)?」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2),賜也聞一以知二(3)。」子曰:「弗如也。吾與(4)女弗如也。」

【註釋】

(1)愈:勝過、超過。

(2)十:指數的全體,舊注云:「一,數之數;十,數之終。」

(3)二:舊注云:「二者,一之對也。」

(4)與:贊同、同意。

【譯文】孔子對子貢說:「你和顏回兩個相比,誰更好一些呢?」子貢回答說:「我怎麼敢和顏回相比呢?顏回他聽到一件事就可以推知十件事;我呢,知道一件事,只能推知兩件事。」孔子說:「是不如他呀,我同意你說的,是不如他。」

【評析】顏回是孔子最得意的學生之一。他勤於學習,而且肯獨立思考,能做到聞一知十,推知全體,融匯貫通。所以,孔子對他大加讚揚。而且,希望他的其他弟子都能像顏回那樣,刻苦學習,舉一反三,由此及彼,在學業上盡可能地事半功倍。

【原文】

5·10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1)之牆不可杇(2)也,於予與何誅(3)!」子曰:「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於予與(4)改是。」

【註釋】

(1)糞土:腐土、髒土。

(2)杇:音WU,抹牆用的抹子。這裡指用抹子粉刷牆壁。

(3)誅:意為責備、批評。

(4)與:語氣詞。

【譯文】宰予白天睡覺。孔子說:「腐朽的木頭無法雕刻,糞土壘的牆壁無法粉刷。對於宰予這個人,責備還有什麼用呢?」孔子說:「起初我對於人,是聽了他說的話便相信了他的行為;現在我對於人,聽了他講的話還要觀察他的行為。在宰予這裡我改變了觀察人的方法。」

【評析】孔子的學生宰予白天睡覺,孔子對他大加非難。這件事並不似表面所說的那麼簡單。結合前後篇章有關內容可以看出,宰予對孔子學說存有異端思想,所以受到孔子斥責。此外,孔子在這裡還提出判斷一個人的正確方法,即聽其言而觀其行。

【原文】

5·11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1)。」子曰:「棖也欲,焉得剛?」

【註釋】

(1)申棖:棖,音CHENG。姓申名棖,字周,孔子的學生。

【譯文】孔子說:「我沒有見過剛強的人。」有人回答說:「申棖就是剛強的。」孔子說:「申棖這個人慾望太多,怎麼能剛強呢?」

【評析】孔子向來認為,一個人的慾望多了,他就會違背周禮。從這一章來看,人的慾望過多不僅做不到「義」,甚至也做不到「剛」。孔子不普遍地反對人們的慾望,但如果想成為有崇高理想的君子,那就要捨棄各種慾望,一心向道。

【原文】

5·12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

【譯文】子貢說:「我不願別人強加於我的事,我也不願強加在別人身上。」孔子說:「賜呀,這就不是你所能做到的了。」

【原文】5·13子貢曰:「夫子之文章(1),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2)與天道(3),不可得而聞也。」

【註釋】

(1)文章:這裡指孔子傳授的詩書禮樂等。

(2)性:人性。《陽貨篇》第十七中談到性。

(3)天道:天命。《論語》書中孔子多處講到天和命,但不見有孔子關於天道的言論。

【譯文】子貢說:「老師講授的禮、樂、詩、書的知識,依靠耳聞是能夠學到的;老師講授的人性和天道的理論,依靠耳聞是不能夠學到的。」

【評析】在子貢看來,孔子所講的禮樂詩書等具體知識是有形的,只靠耳聞就可以學到了,但關於人性與天道的理論,深奧神秘,不是通過耳聞就可以學到的,必須從事內心的體驗,才有可能把握得住。

【原文】

5·14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

【譯文】子路在聽到一條道理但沒有能親自實行的時候,惟恐又聽到新的道理。

【原文】

5·15子貢問曰:「孔文子(1)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2)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註釋】

(1)孔文子:衛國大夫孔圉(音YU),「文」是謚號,「子」是尊稱。

(2)敏:敏捷、勤勉。

【譯文】子貢問道:「為什麼給孔文子一個『文』的謚號呢?」孔子說:「他聰敏勤勉而好學,不以向他地位卑下的人請教為恥,所以給他謚號叫『文』。」

【評析】本章裡,孔子在回答子貢提問時講到「不恥下問」的問題。這是孔子治學一貫應用的方法。「敏而好學」,就是勤敏而興趣濃厚地發憤學習。「不恥下問」,就是不僅聽老師、長輩的教導,向老師、長輩求教,而且還求教於一般看來不如自己知識多的一切人,而不以這樣做為可恥。孔子「不恥下問」的表現:一是就近學習自己的學生們,即邊教邊學,這在《論語》書中有多處記載。二是學於百姓,在他看來,群眾中可以學的東西很多,這同樣可從《論語》書中找到許多根據。他提倡的「不恥下問」的學習態度對後世文人學士產生了深遠影響。

【原文】

5·16子謂子產(1)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

【註釋】

(1)子產:姓公孫名僑,字子產,鄭國大夫,做過正卿,是鄭穆公的孫子,為春秋時鄭國的賢相。

【譯文】孔子評論子產說:他有君子的四種道德:「他自己行為莊重,他事奉君主恭敬,他養護百姓有恩惠,他役使百姓有法度。」

【評析】本章孔子講的君子之道,就是為政之道。子產在鄭簡公、鄭定公之時執政22年。其時,於晉國當悼公、平公、昭公、頃公、定公五世,於楚國當共王、康王、郟敖、靈王、平王五世,正是兩國爭強、戰亂不息的時候。鄭國地處要衝,而周旋於這兩大國之間,子產卻能不低聲下氣,也不妄自尊大,使國家得到尊敬和安全,的確是中國古代一位傑出的政治家和外交家。孔子對子產的評價甚高,認為治國安邦就應當具有子產的這四種道德。

【原文】

5·17子曰:「晏平仲(1)善與人交,久而敬之(2)。」

【註釋】

(1)晏平仲:齊國的賢大夫,名嬰。《史記》卷六十二有他的傳。「平」是他的謚號。

(2)久而敬之:「之」在這裡指代晏平仲。

【譯文】孔子說:「晏平仲善於與人交朋友,相識久了,別人仍然尊敬他。」

【評析】孔子在這裡稱讚齊國大夫晏嬰,認為他與人為善,能夠獲得別人對他的尊敬,這是很不容易的。孔子這裡一方面是對晏嬰的稱讚,另一方面則是希望他的學生,向晏嬰學習,做到「善與人交」,互敬互愛,成為有道德的人。

【原文】

5·18子曰:「臧文仲(1)居蔡(2),山節藻梲(3),何如其知也!」

【註釋】

(1)臧文仲:姓臧孫名辰,「文」是他的謚號。因不遵守周禮,被孔子指責為「不仁」、「不智」。

(2)蔡:國君用以占卜的大龜。蔡這個地方產龜,所以把大龜叫做蔡。

(3)山節藻梲:節,柱上的斗拱。梲,音ZHUO,房樑上的短柱。把斗拱雕成山形,在梲上繪以水草花紋。這是古時裝飾天子宗廟的做法。

【譯文】孔子說:「臧文仲藏了一隻大龜,藏龜的屋子斗拱雕成山的形狀,短柱上畫以水草花紋,他這個人怎麼能算是有智慧呢?」

【評析】臧文仲在當時被人們稱為「智者」,但他對禮則並不在意。他不顧周禮的規定,竟然修建了藏龜的大屋子,裝飾成天子宗廟的式樣,這在孔子看來就是「越禮」之舉了。所以,孔子指責他「不仁」、「不智」。

【原文】

5·19子張問曰:「令尹子文(1)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2)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

(3)弒(4)齊君(5),陳子文(6)有馬十乘,棄而違之,至於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註釋】

(1)令尹子文:令尹,楚國的官名,相當於宰相。子文是楚國的著名宰相。

(2)三已:三,指多次。已,罷免。

(3)崔文:齊國大夫崔杼(音ZHU)曾殺死齊莊公,在當時引起極大反應。

(4)弒:地位在下的人殺了地位在上的人。

(5)齊君:即指被崔杼所殺的齊莊公。

(6)陳文子:陳國的大夫,名須無。

【譯文】子張問孔子說:「令尹子文幾次做楚國宰相,沒有顯出高興的樣子,幾次被免職,也沒有顯出怨恨的樣了。(他每一次被免職)一定把自己的一切政事全部告訴給來接任的新宰相。你看這個人怎麼樣?」孔子說:「可算得是忠了。」子張問:「算得上仁了嗎?」孔子說:「不知道。這怎麼能算得仁呢?」(子張又問:)「崔杼殺了他的君主齊莊公,陳文子家有四十匹馬,都捨棄不要了,離開了齊國,到了另一個國家,他說,這裡的執政者也和我們齊國的大夫崔子差不多,就離開了。到了另一個國家,又說,這裡的執政者也和我們的大夫崔

子差不多,又離開了。這個人你看怎麼樣?」孔子說:「可算得上清高了。」子張說:「可說是仁了嗎?」孔子說:「不知道。這怎麼能算得仁呢?」

【評析】孔子認為,令尹子文和陳文子,一個忠於君主,算是盡忠了;一個不與逆臣共事,算是清高了,但他們兩人都還算不上仁。因為在孔子看來,「忠」只是仁的一個方面,「清」則是為維護禮而獻身的殉道精神。所以,僅有忠和清高還是遠遠不夠的。

【原文】

5·20季文子(1)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2)可矣。」

【註釋】

(1)季文子:即季孫行父,魯成公、魯襄公時任正卿,「文」是他的謚號。

(2)斯:就。

【譯文】季文子每做一件事都要考慮多次。孔子聽到了,說:「考慮兩次也就行了。」

【評析】凡事三思,一般總是利多弊少,為什麼孔子聽說以後,並不同意季文子的這種做法呢?有人說:「文子生平蓋禍福利害之計太明,故其美惡兩不相掩,皆三思之病也。其思之至三者,特以世故太深,過為謹慎;然其流弊將至利害徇一己之私矣。」(官懋庸:《論語稽》)當時季文子做事過於謹慎,顧慮太多,所以就會發生各種弊病。從某個角度看,孔子的話也不無道理。

【原文】

5·21子曰:「寧武子(1),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2),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註釋】

(1)寧武子:姓寧名俞,衛國大夫,「武」是他的謚號。

(2)愚:這裡是裝傻的意思。

【譯文】孔子說:「寧武子這個人,當國家有道時,他就顯得聰明,當國家無道時,他就裝傻。他的那種聰明別人可以做得到,他的那種裝傻別人就做不到了。

【評析】寧武子是一個處世為官有方的大夫。當形勢好轉,對他有利時,他就充分發揮自己的聰明智慧,為衛國的政治竭力盡忠。當形勢惡化,對他不利時,他就退居幕後或處處裝傻,以便等待時機。孔子對寧武子的這種做法,基本取讚許的態度。

【原文】

5·22子在陳(1)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2)狂簡(3),斐然(4)成章,不知所以裁(5)之。」

【註釋】

(1)陳:古國名,大約在今河南東部和安徽北部一帶。

(2)吾黨之小子:古代以500家一為黨。吾黨意即我的故鄉。小子,指孔子在魯國的學生。

(3)狂簡:志向遠大但行為粗率簡單。

(4)斐然:斐,音FEI,有文彩的樣子。

(5)裁:裁剪,節制。

【譯文】孔子在陳國說:「回去吧!回去吧!家鄉的學生有遠大志向,但行為粗率簡單;有文彩但還不知道怎樣來節制自己。」

【評析】孔子說這段話時,正當魯國季康子執政,欲召冉求回去,協助辦理政務。所以,孔子說回去吧,去為官從政,實現他們的抱負。但同時又指出他在魯國的學生尚存在的問題:行為粗率簡單,還不知道怎樣節制自己,這些還有待於他的教養。【原文】

5·23子曰:「伯夷叔齊(1)不念舊惡(2),怨是用希(3)。」

【註釋】

(1)伯夷、叔齊:殷朝末年孤竹君的兩個兒子。父親死後,二人互相讓位,都逃到周文王那裡。周武王起兵伐紂,他們認為這是以臣弒君,是不忠不孝的行為,曾加以攔阻。周滅商統一天下後,他們以吃周朝的糧食為恥,逃進深山中以野草充飢,餓死在首陽山中。

(3)希:同稀。

【譯文】孔子說:「伯夷、叔齊兩個人不記人家過去的仇恨,(因此,別人對他們的)怨恨因此也就少了。」

【評析】這一章裡,孔子主要稱讚的是伯夷叔齊的「不念舊惡」。伯夷、叔齊認為周武王伐紂是「以暴易暴」,既反對周武王,又反對殷紂王,但為了維護君臣之禮,他還是阻攔武王伐紂,最後因不食周粟,而餓死在首陽山上。孔子則從伯夷、叔齊不記別人舊怨的角度,對他們加以稱讚,因此別人也就不記他們的舊怨了。孔子用這樣一個故事講述了為人處世應有的態度。

【原文】

5·24子曰:「孰謂微生高(1)直?或乞醯(2)焉,乞諸其鄰而與之。」

【註釋】

(1)微生高:姓微生名高,魯國人。當時人認為他為直率。

(2)醯:音XI,即醋。

【譯文】孔子說:「誰說微生高這個人直率?有人向他討點醋,他(不直說沒有,卻暗地)到他鄰居家裡討了點給人家。」

【評析】微生高從鄰居家討醋給來討醋的人,並不直說自己沒有,對此,孔子認為他並不直率。但在另外的篇章裡孔子卻提出「父為子隱,子為父隱」,而且加以提倡,這在他看來,就不是什麼「不直」了。對於這種「不直」,孔子只能用父慈子孝來加以解釋了。

【原文】

5·25子曰:「巧言令色足恭(1),左丘明(2)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

【註釋】

(1)足恭:一說是兩隻腳做出恭敬逢迎的姿態來討好別人;另一說是過分恭敬。這裡採用後說。

(2)左丘明:姓左丘名明,魯國人,相傳是《左傳》一書的作者。

【譯文】孔子說:「花言巧語,裝出好看的臉色,擺出逢迎的姿式,低三下四地過分恭敬,左丘明認為這種人可恥,我也認為可恥。把怨恨裝在心裡,表面上卻裝出友好的樣子,左丘明認為這種人可恥,我也認為可恥。」

【評析】孔子反感「巧言令色」的作法,這在《學而》篇中已經提及。他提倡人們正直、坦率、誠實,不要口是心非、表裡不一。這符合孔子培養健康人格的基本要求。這種思想在我們今天仍有一定的意義,對那些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人,有很強的針對性。

【原文】5·26顏淵、季路侍(1)。子曰:「盍(2)各言爾志。」子路曰:「原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顏淵曰:「願無伐(3)善,無施勞(4)。」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5)。」

【註釋】

(1)侍:服侍,站在旁邊陪著尊貴者叫侍。

(2)盍:何不。

(3)伐:誇耀。

(4)施勞:施,表白。勞,功勞。

(5)少者懷之:讓少者得到關懷。

【譯文】顏淵、子路兩人侍立在孔子身邊。孔子說:「你們何不各自說說自己的志向?」子路說:「願意拿出自己的車馬、衣服、皮袍,同我的朋友共同使用,用壞了也不抱怨。」顏淵說:「我願意不誇耀自己的長處,不表白自己的功勞。」子路向孔子說:「願意聽聽您的志向。」孔子說:「(我的志向是)讓年老的安心,讓朋友們信任我,讓年輕的子弟們得到關懷。」

【評析】在這一章裡,孔子及其弟子們自述志向,主要談的還是個人道德修養及人為處世的態度。孔子重視培養「仁」的道德情操,從各方面嚴格要求自己和學生。從本段裡,可以看出,只有孔子的志向最接近於「仁德」。

【原文】

5·27子曰:「已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

【譯文】孔子說:「完了,我還沒有看見過能夠看到自己的錯誤而又能從內心責備自己的人。」

【評析】古往今來,人們往往能夠一眼看到別人的錯誤與缺點,卻看不到自己的錯誤。即使有人明知自己有錯,也因顧及面子或其他原因而拒絕承認錯誤,更談不上從內心去責備自己了。甚至有的人,自己犯了錯誤,不去認真檢查自己,反而把責任推到別人頭上,這是一種十足的偽君子。孔子說他沒有見過有自知之明、有錯即改的人。其實,在現實社會生活當中,我們見到的偽君子這種人還少嗎?

【原文】

5·28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

【譯文】孔子說:「即使只有十戶人家的小村子,也一定有像我這樣講忠信的人,只是不如我那樣好學罷了。」

【評析】孔子是一個十分坦率直爽的人,他認為自己的忠信並不是最突出的,因為在只有10戶人家的小村子裡,就有像他那樣講求忠信的人。但他坦言自己非常好學,表明他承認自己的德性和才能都是學來的,並不是「生而知之。」這就從一個角度瞭解了孔子的基本精神。

雍也篇第六

【本篇引語】本篇共包括30章。其中著名文句有:「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敬鬼神而遠之」;「己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本篇裡有數章談到顏回,孔子對他的評價甚高。此外,本篇還涉及到「中庸之道」、「恕」的學說、「文質」思想,同時,還包括如何培養「仁德」的一些主張。

【原文】6·1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譯文】孔子說:「冉雍這個人,可以讓他去做官。」

【評析】古代以面向南為尊位,天子、諸侯和官員聽政都是面向南面而坐。所以這裡孔子是說可以讓冉雍去從政做官治理國家。在《先進》篇裡,孔子將冉雍列在他的第一等學科「德行」之內,認為他已經具備為官的基本條件。這是孔子實行他的「學而優則仕」這一教育方針的典型事例。

【原文】

6·2仲弓問子桑伯子(1)。子曰:「可也,簡(2)。」仲弓曰:「居敬(3)而行簡(4),以臨(5)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6)大(7)簡乎?」子曰:「雍之言然。」

【註釋】

(1)桑伯子:人名,此人生平不可考。

(2)簡:簡要,不煩瑣。

(3)居敬:為人嚴肅認真,依禮嚴格要求自己。

(4)行簡:指推行政事簡而不繁。

(5)臨:面臨、面對。此處有「治理」的意思。

(6)無乃:豈不是。

(7)大:同「太」。

【譯文】仲弓問孔子:子桑伯子這個人怎麼樣。孔子說:「此人還可以,辦事簡要而不煩瑣。」仲弓說:「居心恭敬嚴肅而行事簡要,像這樣來治理百姓,不是也可以嗎?(但是)自己馬馬虎虎,又以簡要的方法辦事,這豈不是太簡單了嗎?」孔子說:「冉雍,這話你說得對。」

【評析】孔子方張辦事簡明扼要,不煩瑣,不拖拉,果斷利落。不過,任何事情都不可太過分。如果在辦事時,一味追求簡要,卻馬馬虎虎,就有些不夠妥當了。所以,孔子聽完仲弓的話以後,認為仲弓說得很有道理。

【原文】

6·3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1),不貳過(2),不幸短命死矣(3)。今也則亡(4),未聞好學者也。」

【註釋】

(1)不遷怒:不把對此人的怒氣發洩到彼人身上。

(2)不貳過:「貳」是重複、一再的意思。這是說不犯同樣的錯誤。

(3)短命死矣:顏回死時年僅31歲。

(4)亡:同「無」。

【譯文】魯哀公問孔子:「你的學生中誰是最好學的呢?」孔子回答說:「有一個叫顏回的學生好學,他從不遷怒於別人,也從不重犯同樣的過錯。不幸短命死了。現在沒有那樣的人了,沒有聽說誰是好學的。」

【評析】這裡,孔子極為稱讚他的得意門生顏回,認為他好學上進,自顏回死後,已經沒有如此好學的人了。在孔子對顏回的評價中,他特別談到不遷怒、不貳過這兩點,也從中可以看出孔子教育學生,重在培養他們的道德情操。這其中包含有深刻的哲理。

【原文】

6·4子華(1)使於齊,冉子(2)為其母請粟(3)。子曰:「與之釜(4)。」請益。曰:「與之庾

(5)。」冉子與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6)急不濟富。」

【註釋】

(1)子華:姓公西名赤,字子華,孔子的學生,比孔子小42歲。

(2)冉子:冉有,在《論語》書中被孔子弟子稱為「子」的只有四五個人,冉有即其中之一。

(3)粟:在古文中,粟與米連用時,粟指帶殼的谷粒,去殼以後叫做米;粟字單用時,就是指米了。

(4)釜:音FU,古代量名,一釜約等於六斗四升。

(5)庾:音YU,古代量名,一庾等於二斗四升。

(6)周:周濟、救濟。

【譯文】子華出使齊國,冉求替他的母親向孔子請求補助一些谷米。孔子說:「給他六斗四升。」冉求請求再增加一些。孔子說:「再給他二斗四升。」冉求卻給他八十斛。孔子說:「公西赤到齊國去,乘坐著肥馬駕的車子,穿著又暖和又輕便的皮袍。我聽說過,君子只是周濟急需救濟的人,而不是周濟富人的人。」

【評析】孔子主張「君子周急不濟富」,這是從儒家「仁愛」思想出發的。孔子的「愛人」學說,並不是狹隘的愛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而帶有一定的普遍性。但他又認為,周濟的只是窮人而不是富人,應當「雪中送炭」,而不是「錦上添花」。這種思想符合於人道主義。

【原文】

6·5原思(1)為之宰(2),與之粟九百(3),辭。子曰:「毋,以與爾鄰里鄉黨(4)乎!」

【註釋】

(1)原思:姓原名憲,字子思,魯國人。孔子的學生,生於公元前515年。孔子在魯國任司法官的時候,原思曾做他家的總管。

(2)宰:家宰,管家。

(3)九百:沒有說明單位是什麼。

(4)鄰里鄉黨:相傳古代以五家為鄰,25家為裡,12500家為鄉,500家為黨。此處指原思的同鄉,或家鄉周圍的百姓。

【譯文】原思給孔子家當總管,孔子給他俸米九百,原思推辭不要。孔子說:「不要推辭。(如果有多的,)給你的鄉親們吧。」

【評析】以「仁愛」之心待人,這是儒家的傳統。孔子提倡周濟貧困者,是極富同情心的做法。這與上一章的內容可以聯繫起來思考。

【原文】

6·6子謂仲弓,曰:「犛牛(1)為之騂且角(2)。雖欲勿用(3),山川(4)棒捨諸(5)?」

【註釋】

(1)犛牛:即耕牛。古代祭祀用的牛不能以耕農代替,系紅毛長角,單獨飼養的。

(2)騂且角:騂:音XIN,紅色。祭祀用的牛,毛色為紅,角長得端正。

(3)用:用於祭祀。

(4)山川:山川之神。此喻上層統治者。

(5)其捨諸:其,有「怎麼會」的意思。捨,捨棄。諸,「之於」二字的合音。

【譯文】孔子在評論仲弓的時候說:「耕牛產下的牛犢長著紅色的毛,角也長得整齊端正,人們雖想不用它做祭品,但山川之神難道會捨棄它嗎?」

【評析】孔子認為,人的出身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在於自己應有高尚的道德和突出的才幹。只要具備了這樣的條件,就會受到重用。這從另一方面也說明,作為統治者來講,選拔重用人才,不能只看出身而拋棄賢才,反映了舉賢才的思想和反對任人唯親的主張。【原文】

6·7子曰:「回也其心三月(1)不違仁,其餘則日月(2)至焉而已矣。」

【註釋】

(1)三月:指較長的時間。

(2)日月:指較短的時間。

【譯文】孔子說:「顏回這個人,他的心可以在長時間內不離開仁德,其餘的學生則只能在短時間內做到仁而已。」

【評析】顏回是孔子的得意門生,他對孔子以「仁」為核心的思想有深入的理解,而且將「仁」貫穿於自己的行動與言論當中。所以,孔子讚揚他「三月不違仁」,而別的學生「則日月至焉而已。」

【原文】

6·8季康子(1)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子曰:「由也果(2),於從政乎何有?」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財也達(3),於從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4),於從政乎何有?」

【註釋】

(1)季康子:他在公元前492年繼其父為魯國正卿,此時孔子正在各地遊說。8年以後,孔子返回魯國,冉求正在幫助季康子推行革新措施。孔子於是對此三人做出了評價。

(2)果:果斷、決斷。

(3)達:通達、順暢。

(4)藝:有才能技藝。

【譯文】季康子問孔子:「仲由這個人,可以讓他管理國家政事嗎?」孔子說:「仲由做事果斷,對於管理國家政事有什麼困難呢?」季康子又問:「端木賜這個人,可以讓他管理國家政事嗎?」孔子說:「端木賜通達事理,對於管理政事有什麼困難呢?「又問:「冉求這個人,可以讓他管理國家政事嗎?」孔子說:「冉求有才能,對於管理國家政事有什麼困難呢?」

【評析】端木賜、仲由和冉求都是孔子的學生,他們在從事國務活動和行政事務方面,都各有其特長。孔子所培養的人才,就是要能夠輔佐君主或大臣從事政治活動。在本章裡,孔子對他的三個學生都給予較高評價,認為他們已經具備了擔任重要職務的能力。

【原文】

6·9季氏使閔子騫(1)為費(2)宰,閔子騫曰:「善為我辭焉!如有復我(3)者,則吾必在汶上(4)矣。」

【註釋】

(1)閔子騫:姓閔名損,字子騫,魯國人,孔子的學生,比孔子小15歲。

(2)費:音MI,季氏的封邑,在今山東費縣西北一帶。

(3)復我:再來召我。

(4)汶上:汶,音WEN,水名,即今山東大汶河,當時流經齊、魯兩國之間。在汶上,是說要離開魯國到齊國去。

【譯文】季氏派人請閔子騫去做費邑的長官,閔子騫(對來請他的人)說:「請你好好替我推辭吧!如果再來召我,那我一定跑到汶水那邊去了。」

【評析】宋代人儒朱熹對閔子騫的這一做法極表讚賞,他說:處亂世,遇惡人當政,「剛則必取禍,柔則必取辱,」即硬碰或者屈從都要受害,又剛又柔,剛柔相濟,才能應付自如,保存實力。這種態度才能處亂世而不驚,遇惡人而不辱,是極富智慧的處世哲學。【原文】

6·10伯牛(1)有疾,子問之,自牖(2)執其手,曰:「亡之(3),命矣夫(4),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註釋】

(1)伯牛:姓冉名耕,字伯牛,魯國人,孔子的學生。孔子認為他的「德行」較好。

(2)牖:音YOU,窗戶。

(3)亡夫:一作喪夫解,一作死亡解。

(4)夫:音FU,語氣詞,相當於「吧」。

【譯文】伯牛病了,孔子前去探望他,從窗戶外面握著他的手說:「喪失了這個人,這是命裡注定的吧!這樣的人竟會得這樣的病啊,這樣的人竟會得這樣的病啊!」

【原文】

6·11子曰:「賢哉回也,一簞(1)食,一瓢飲,在陋巷(2),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3)。賢哉回也。」

【註釋】

(1)簞:音DAN,古代盛飯用的竹器。

(2)巷:此處指顏回的住處。

(3)樂:樂於學。

【譯文】孔子說:「顏回的品質是多麼高尚啊!一簞飯,一瓢水,住在簡陋的小屋裡,別人都忍受不了這種窮困清苦,顏回卻沒有改變他好學的樂趣。顏回的品質是多麼高尚啊!」

【評析】本章中,孔子又一次稱讚顏回,對他作了高度評價。這裡講顏回「不改其樂」,這也就是貧賤不能移的精神,這裡包含了一個具有普遍意義的道理,即人總是要有一點精神的,為了自己的理想,就要不斷追求,即使生活清苦困頓也自得其樂。

【原文】

6·12冉求曰:「非不說(1)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

(2)。」

【註釋】

(1)說:音YUE,同悅。

(2)畫:劃定界限,停止前進。

【譯文】冉求說:「我不是不喜歡老師您所講的道,而是我的能力不夠呀。」孔子說:「能力不夠是到半路才停下來,現在你是自己給自己劃了界限不想前進。」

【評析】從本章裡孔子與冉求師生二人的對話來看,冉求對於學習孔子所講授的理論產生了畏難情緒,認為自己的能力不夠,在學習過程中感到非常吃力。但孔子認為,冉求並非能力的問題,而是他思想上的畏難情緒做怪,所以對他提出批評。

【原文】

6·13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

【譯文】孔子對子夏說:「你要做君子儒,不要做小人儒。」

【評析】在本章中,孔子提出了「君子儒」和「小人儒」的區別,要求子夏做君子儒,不要做小人儒。「君大儒」是指地位高貴、通曉禮法,具有理想人格的人;「小人儒」則指地位低賤,不通禮儀,品格平庸的人。

【原文】

6·14子游為武城(1)宰。子曰:「女得人焉爾(2)乎?」曰:「有澹台滅明(3)者,行不由徑(4),非公事,未嘗至於偃(5)之室也。」

【註釋】

(1)武城:魯國的小城邑,在今山東費縣境內。

(2)焉爾乎:此三個字都是語助詞。

(3)澹台滅明:姓澹台名滅明,字子羽,武城人,孔子弟子。

(4)徑:小路,引申為邪路。

(5)偃:言偃,即子游,這是他自稱其名。

【譯文】子游做了武城的長官。孔子說:「你在那裡是到了人才沒有?」。子游回答說:「有一個叫澹台滅明的人,從來不走邪路,沒有公事從不到我屋子裡來。」

【評析】孔子極為重視發現人才、使用人才。他問子游的這段話,反映出他對舉賢才的重視。當時社會處於大動盪、大變革時期,各諸侯國都重視接納人才,尤其是能夠幫助他們治國安邦的有用之才,這是出於政治和國務活動的需要。

【原文】

6·15子曰:「孟之反(1)不伐(2),奔(3)而殿(4),將入門,策其馬,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

【註釋】

(1)孟之反:名側,魯國大夫。

(2)伐:誇耀。

(3)奔:敗走。

(4)殿:殿後,在全軍最後作掩護。

【譯文】孔子說:「孟之反不喜歡誇耀自己。敗退的時候,他留在最後掩護全軍。快進城門的時候,他鞭打著自己的馬說,『不是我敢於殿後,是馬跑得不快。』」

【評析】公元前484年,魯國與齊國打仗。魯國右翼軍敗退的時候,孟之反在最後掩護敗退的魯軍。對此,孔子給予了高度評價,宣揚他提出的「功不獨居,過不推諉」的學說,認為這是人的美德之一。

【原文】

6·16子曰:「不有祝鮀(1)之佞,而(2)有宋朝(3)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

【註釋】

(1)祝鮀:鮀,音TUO。字子魚,衛國大夫,有口才,以能言善辯受到衛靈公重用。

(2)而:這裡是「與」的意思。

(3)宋朝:宋國的公子朝,《左傳》中曾記載他因美麗而惹起亂的事情。

【譯文】孔子說:「如果沒有祝鮀那樣的口才,也沒有宋朝的美貌,那在今天的社會上處世立足就比較艱難了。」

【原文】

6·17子曰:「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

【譯文】孔子說:「誰能不經過屋門而走出去呢?為什麼沒有人走(我所指出的)這條道路呢?」

【評析】孔子這裡所說的,其實僅是一個比喻。他所宣揚的「德治」、「禮制」,在當時有許多人不予重視,他內心感到很不理解。所以,他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原文】

6·18子曰:「質(1)勝文(2)則野(3),文勝質則史(4)。文質彬彬(5),然後君子。」

【註釋】

(1)質:樸實、自然,無修飾的。

(2)文:文采,經過修飾的。

(3)野:此處指粗魯、鄙野,缺乏文彩。

(4)史:言詞華麗,這裡有虛偽、浮誇的意思。

(5)彬彬:指文與質的配合很恰當。

【譯文】孔子說:「質樸多於文采,就像個鄉下人,流於粗俗:文采多於質樸,就流於虛偽、浮誇。只有質樸和文采配合恰當,才是個君子。」

【評析】這段話言簡意賅,確切地說明了文與質的正確關係和君子的人格模式,高度概括了孔子的文質思想。文與質是對立的統一,互相依存,不可分離。質樸與文采是同樣重要的。孔子的文質思想經過兩千多年的實踐,不斷得到豐富和發展,極大地影響了們的思想和行為,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原文】

6·19子曰:「人之生也直,罔(1)之生也幸而免。」

【註釋】

(1)罔:誣罔不直的人。

【譯文】孔子說:「一個人的生存是由於正直,而不正直的人也能生存,那只他僥倖地避免了災禍。」

【評析】「直」,是儒家的道德規範。直即直心腸,意思是耿直、坦率、正直、正派,同虛偽、奸詐是對立的。直人沒有那麼多壞心眼。直,符合仁的品德。與此相對,在社會生活中也有一些不正直的人,他們也能生存,甚至活得更好,這只是他們僥倖地避免了災禍,並不說明他們的不正直有什麼值得傚法的。

【原文】

6·20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

【譯文】孔子說:「懂得它的人,不如愛好它的人;愛好它的人,又不如以它為樂的人。」

【評析】孔子在這裡沒有具體指懂得什麼,看來是泛指,包括學問、技藝等。有句話說:興趣是最好的導師,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原文】

6·21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

【譯文】孔子說:「具有中等以上才智的人,可以給他講授高深的學問,在中等水平以下的人,不可以給他講高深的學問。」【評析】孔子向來認為,人的智力從出生就有聰明和愚笨的差別,即上智、下愚與中人。既然人有這麼多的差距,那麼,孔子在教學過程中,就提出「因才施教」的原則,這是他教育思想的一個重要內容,即根據學生智力水平的高低來決定教學內容和教學方式,這對我國教育學的形成和發展作出積極貢獻。

【原文】

6·22樊遲問知(1),子曰:「務(2)民之義(3),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

【註釋】

(1)知:音ZHI,同「智」。

(2)務:從事、致力於。

(3)義:專用力於人道之所宜。

【譯文】樊遲問孔子怎樣才算是智,孔子說:「專心致力於(提倡)老百姓應該遵從的道德,尊敬鬼神但要遠離它,就可以說是智了。」樊遲又問怎樣才是仁,孔子說:「仁人對難做的事,做在人前面,有收穫的結果,他得在人後,這可以說是仁了。」

【評析】本章提出了「智、「仁」等重大問題。面對現實,以回答現實的社會問題、人生問題為中心,這是孔子思想的一個突出特點。他還提出了「敬鬼神而遠之」的主張,否定了宗法傳統的神權觀念,他不迷信鬼神,自然也不主張以卜筮向鬼神問吉凶。所以,孔子是力求以實事求是的態度否定鬼神作用的。

【原文】

6·23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1);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

【註釋】

(1)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音ZHI,同「智」;樂,古音YAO,喜愛的意思。

【譯文】孔子說:「聰明人喜愛水,有仁德者喜愛山;聰明人活動,仁德者沉靜。聰明人快樂,有仁德者長壽。」

【評析】孔子這裡所說的「智者」和「仁者」不是一般人,而是那些有修養的「君子」。他希望人們都能做到「智」和「仁」,只要具備了這些品德,就能適應當時社會的要求。

【原文】

6·24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

【譯文】孔子說:「齊國一改變,可以達到魯國這個樣子,魯國一改變,就可以達到先王之道了。」

【評析】本章裡,孔子提出了「道」的範疇。此處所講的「道」是治國安邦的最高原則。在春秋時期,齊國的封建經濟發展較早,而且實行了一些改革,成為當時最富強的諸侯國家。與齊國相比,魯國封建經濟的發展比較緩慢,但意識形態和上層建築保存得比較完備,所以孔子說,齊國改變就達到了魯國的樣子,而魯國再一改變,就達到了先王之道。這反映了孔子對周禮的無限眷戀之情。

【原文】

6·25子曰:「觚(1)不觚,觚哉!觚哉!」

【註釋】(1)觚:音GU,古代盛酒的器具,上圓下方,有稜,容量約有二升。後來觚被改變了,所以孔子認為觚不像觚。

【譯文】孔子說:「觚不像個觚了,這也算是觚嗎?這也算是觚嗎?」

【評析】孔子的思想中,周禮是根本不可更動的,從井田到刑罰;從音樂到酒具,周禮規定的一切都是盡善盡美的,甚至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在這裡,孔子概歎當今事物名不符實,主張「正名」。尤其是孔子所講,現今社會「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這種狀況,是不能讓人容忍的。

【原文】

6·26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1)焉,其從之也?」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2)也,不可陷(3)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註釋】

(1)仁:這裡指有仁德的人。

(2)逝:往。這裡指到井邊去看並設法救之。

(3)陷:陷入。

【譯文】宰我問道:「對於有仁德的人,別人告訴他井裡掉下去一位仁人啦,他會跟著下去嗎?」孔子說:「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君子可以到井邊去救,卻不可以陷入井中;君子可能被欺騙,但不可能被迷惑。」

【評析】宰我所問的這個問題的確是比較尖銳的。「井有仁焉,其從之也?」對此,孔子的回答似乎不那麼令人信服。他認為下井救人是不必要的,只要到井邊尋找救人之法也就可以了。這就為君子不誠心救人找到這樣一個借口。這恐怕與他一貫倡導的「見義不為非君子」的觀點是截然相反的了。

【原文】

6·27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1)之以禮,亦可以弗畔(2)矣夫(3)。」

【註釋】

(1)約:一種釋為約束;一種釋為簡要。

(2)畔:同「叛」。

(3)矣夫:語氣詞,表示較強烈的感歎。

【譯文】孔子說:「君子廣泛地學習古代的文化典籍,又以禮來約束自己,也就可以不離經叛道了。」

【評析】本章清楚地說明了孔子的教育目的。他當然不主張離經叛道,那麼怎麼做呢?他認為應當廣泛學習古代典籍,而且要用「禮」來約束自己。說到底,他是要培養懂得「禮」的君子。

【原文】

6·28子見南子(1),子路不說(2)。夫子矢(3)之曰:「予所否(4)者,無厭之!天厭之!」

【註釋】

(1)南子:衛國靈公的夫人,當時實際上左右著衛國政權,有淫亂的行為。

(2)說:音YUE,同「悅」。

(3)矢:同「誓」,此處講發誓。

(4)否:不對,不是,指做了不正當的事。

【譯文】孔子去見南子,子路不高興。孔子發誓說:「如果我做什麼不正當的事,讓上天譴責我吧!讓上天譴責我吧!」

【評析】本章對孔子去見南子做什麼,沒有講明。據後代儒家講,孔子見南子是「欲行霸道」。所以,孔子在這裡發誓賭咒,說如果做了什麼不正當的事的話,就讓上天去譴責他。此外,孔子在這裡又提到了「天」這個概念,恐怕不能簡單地說,孔子的觀念上還有宗教意識,這只是他為了說服子路而發的誓。

【原文】

6·29子曰:「中庸(1)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

【註釋】

(1)中庸:中,謂之無過無不及。庸,平常。

【譯文】孔子說:「中庸作為一種道德,該是最高的了吧!人們缺少這種道德已經為時很久了。」

【評析】中庸是孔子和儒家的重要思想,尤其作為一種道德觀念,這是孔子和儒家尤為提倡的。《論語》中提及「中庸」一詞,僅此一條。中庸屬於道德行為的評價問題,也是一種德行,而且是最高的德行。宋儒說,不偏不倚謂之中,平常謂庸。中庸就是不偏不倚的平常的道理。中庸又被理解為中道,中道就是不偏於對立雙方的任何一方,使雙方保持均衡狀態。中庸又稱為「中行」,中行是說,人的氣質、作風、德行都不偏於一個方面,對立的雙方互相牽制,互相補充。中庸是一種折衷調和的思想。調和與均衡是事物發展過程中的一種狀態,這種狀態是相對的、暫時的。孔子揭示了事物發展過程的這一狀態,並概括為「中庸」,這在古代認識史上是有貢獻的。但在任何情況下都講中庸,講調和,就否定了對立面的鬥爭與轉化,這是應當明確指出的。

【原文】

6·30子貢曰:「如有博施(1)於民而能濟眾(2),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3)其猶病諸(4)。夫(5)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6),可謂仁之方也已。」

【註釋】

(1)施:舊讀SHI,動詞。

(2)眾:指眾人。

(3)堯舜:傳說中上古時代的兩位帝王,也是孔子心目中的榜樣。儒家認為是「聖人」。

(4)病諸:病,擔憂。諸,「之於」的合音。

(5)夫:句首發語詞。

(6)能近取譬:能夠就自身打比方。即推己及人的意思。

【譯文】子貢說:「假若有一個人,他能給老百姓很多好處又能周濟大眾,怎麼樣?可以算是仁人了嗎?」孔子說:「豈止是仁人,簡直是聖人了!就連堯、舜尚且難以做到呢。至於仁人,就是要想自己站得住,也要幫助人家一同站得住;要想自己過得好,也要幫助人家一同過得好。凡事能就近以自己作比,而推己及人,可以說就是實行仁的方法了。」

【評析】「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是實行「仁」的重要原則。「推己及人」就做到了「仁」。在後面的章節裡,孔子還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等。這些都說明了孔子關於「仁」的基本主張。對此,我們到後面還會提到。總之,這是孔子思想的一個重要方面,是社會基本倫理準則,在今天同樣具有重要價值。

述而篇第七

【本篇引語】本篇共包括38章,也是學者們在研究孔子和儒家思想時引述較多的篇章之一。它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的主要內容:「學而不厭,誨人不倦」;「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在其中」;「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三人行必有我師」;「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本章提出了孔子的教育思想和學習態度,孔子對仁德等重要道德範疇的進一步闡釋,以及孔子的其他思想主張。

【原文】

7·1子曰:「述而不作(1),信而好古,竊(2)比於我老彭(3)。」

【註釋】

(1)述而不作:述,傳述。作,創造。

(2)竊:私,私自,私下。

(3)老彭:人名,但究竟指誰,學術界說法不一。有的說是殷商時代一位「好述古事」的「賢大夫」;有的說是老子和彭祖兩個人,有的說是殷商時代的彭祖。

【譯文】孔子說:「只闡述而不創作,相信而且喜好古代的東西,我私下把自己比做老彭。」

【評析】在這一章裡,孔子提出了「述而不作」的原則,這反映了孔子思想上保守的一面。完全遵從「述而不作」的原則,那麼對古代的東西只能陳陳相因,就不再會有思想的創新和發展。這種思想在漢代以後開始形成古文經學派,「述而不作」的治學方式,對於中國人的思想有一定程度的局限作用。

【原文】

7·2子曰:「默而識(1)之,學而不厭,誨(2)人不倦,何有於我哉(3)?」

【註釋】

(1)識:音ZHI,記住的意思。

(2)誨:教誨。

(3)何有於我哉:對我有什麼難呢?

【譯文】孔子說:「默默地記住(所學的知識),學習不覺得厭煩,教人不知道疲倦,這對我能有什麼因難呢?」

【評析】這一章緊接前一章的內容,繼續談論治學的方法問題。前面說他本人「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此章則說他「學而不厭,誨人不倦」;反映了孔子教育方法的一個側面。這對中國教育思想的形成與發展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以至於在今天,我們仍在宣傳他的這一教育學說。

【原文】

7·3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1),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

【註釋】

(1)徙:音XǏ,遷移。此處指靠近義、做到義。

【譯文】孔子說:「(許多人)對品德不去修養,學問不去講求,聽到義不能去做,有了不善的事不能改正,這些都是我所憂慮的事情。」

【評析】春秋末年,天下大亂。孔子慨歎世人不能自見其過而自責,對此,他萬分憂慮。他把道德修養、讀書學習和知錯即改三個方面的問題相提並論,在他看來,三者之間也有內在聯繫,因為進行道德修養和學習各種知識,最重要的就是要能夠及時改正自己的過失或「不善」,只有這樣,修養才可以完善,知識才可以豐富。

【原文】

7·4子之燕居(1),申申(2)如也;夭夭(3)如也。【註釋】

(1)燕居:安居、家居、閒居。

(2)申申:衣冠整潔。

(3)夭夭:行動遲緩、斯文和舒和的樣子。

【譯文】孔子閒居在家裡的時候,衣冠楚楚,儀態溫和舒暢,悠閒自在。

【原文】

7·,5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1)。」

【註釋】

(1)周公:姓姬名旦,周文王的兒子,周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父,魯國國君的始祖,傳說是西周典章制度的制定者,他是孔子所崇拜的所謂「聖人」之一。

【譯文】孔子說:「我衰老得很厲害了,我好久沒有夢見周公了。」

【評析】周公是中國古代的「聖人」之一,孔子自稱他繼承了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以來的道統,肩負著光大古代文化的重任。這句話,表明了孔子對周公的崇敬和思念,也反映了他對周禮的崇拜和擁護。

【原文】

7·6子曰:「志於道,據於德(1),依於仁,遊於藝(2)。」

【註釋】

(1)德:舊注云:德者,得也。能把道貫徹到自己心中而不失掉就叫德。

(2)藝:藝指孔子教授學生的禮、樂、射、御、書、數等六藝,都是日常所用。

【譯文】孔子說:「以道為志向,以德為根據,以仁為憑藉,活動於(禮、樂等)六藝的範圍之中。」

【評析】《禮記·學記》曾說:「不興其藝,不能樂學。故君子之於學也,藏焉,修焉,息焉,遊焉。夫然,故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及而信其道,是以雖離師輔而不反也。」這個解釋闡明瞭這裡所謂的「遊於藝」的意思。孔子培養學生,就是以仁、德為綱領,以六藝為基本,使學生能夠得到全面均衡的發展。

【原文】

7·7子曰:「自行束脩(1)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註釋】

(1)束脩:脩,音XIU,乾肉,又叫脯。束脩就是十條乾肉。孔子要求他的學生,初次見面時要拿十餘乾肉作為學費。後來,就把學生送給老師的學費叫做「束脩」。

【譯文】孔子說:「只要自願拿著十餘乾肉為禮來見我的人,我從來沒有不給他教誨的。」

【評析】這一章中孔子所說的這段話,表明了他誨人不倦的精神,也反映了他「有教無類」的教育思想。過去有人說,既然要交十束乾肉作學費,那必定是中等以上的人家之子弟才有入學的可能,貧窮人家自然是交不出十束乾肉來的,所以孔子的「有教無類」只停留在口頭上,在社會實踐中根本不可能推行。用這種推論否定孔子的「有教無類」的教育思想,過於理想化和幼稚。在任何社會裡,要做到完全徹底的有教無類,恐怕都有相當難度,這要歸之於社會經濟的發展程度。【原文】

7·8子曰:「不憤(1)不啟,不悱(2)不發。舉一隅(3)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註釋】

(1)憤:苦思冥想而仍然領會不了的樣子。

(2)悱:音FEI,想說又不能明確說出來的樣子。

(3)隅:音YU,角落。

【譯文】孔子說:「教導學生,不到他想弄明白而不得的時候,不去開導他;不到他想出來卻說不出來的時候,不去啟發他。教給他一個方面的東西,他卻不能由此而推知其他三個方面的東西,那就不再教他了。」

【評析】在《雍也》一篇第21章中,孔子說:「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這一章繼續談他的教育方法問題。在這裡,他提出了「啟髮式」教學的思想。從教學方面而言,他反對「填鴨式」、「滿堂灌」的作法。要求學生能夠「舉一反三」,在學生充分進行獨立思考的基礎上,再對他們進行啟發、開導,這是符合教學基本規律的,而且具有深遠的影響,在今天教學過程中仍可以加以借鑒。

【原文】

7·9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

【譯文】孔子在有喪事的人旁邊吃飯,不曾吃飽過。

【原文】

7·10子於是日哭,則不歌。

【譯文】孔子在這一天為弔喪而哭泣,就不再唱歌。

【原文】

7·11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捨之則藏(1),惟我與爾有是夫(2)!」子路曰:「子行三軍

(3),則誰與(4)?」子曰:「暴虎(5)馮河(6),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7)。好謀而成者也。」

【註釋】

(1)捨之則藏:捨,捨棄,不用。藏,隱藏。

(2)夫:語氣詞,相當於「吧」。

(3)三軍:是當時大國所有的軍隊,每軍約一萬二千五百人。

(4)與:在一起的意思。

(5)暴虎:空拳赤手與老虎進行搏鬥。

(6)馮河:無船而徒步過河。

(7)臨事不懼:懼是謹慎、警惕的意思。遇到事情便格外小心謹慎。

【譯文】孔子對顏淵說:「用我呢,我就去幹;不用我,我就隱藏起來,只有我和你才能做到這樣吧!」子路問孔子說:「老師您如果統帥三軍,那麼您和誰在一起共事呢?」孔子說:「赤手空拳和老虎搏鬥,徒步涉水過河,死了都不會後悔的人,我是不會和他在一起共事的。我要找的,一定要是遇事小心謹慎,善於謀劃而能完成任務的人。」

【評析】孔子在本章提出不與「暴虎馮河,死而無悔」的人在一起去統帥軍隊。因為在他看來,這種人雖然視死如歸,但有勇無謀,是不能成就大事的。「勇」是孔子道德範疇中的一個德目,但勇不是蠻幹,而是「臨事而懼,好謀而成」的人,這種人智勇兼有,符合「勇」的規定。

【原文】

7·12子曰:「富(1)而可求(2)也;雖執鞭之士(3),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註釋】

(1)富:指陞官發財。

(2)求:指合於道,可以去求。

(3)執鞭之士:古代為天子、諸侯和官員出入時手執皮鞭開路的人。意思指地位低下的職事。

【譯文】孔子說:「如果富貴合乎於道就可以去追求,雖然是給人執鞭的下等差事,我也願意去做。如果富貴不合於道就不必去追求,那就還是按我的愛好去幹事。」

【評析】孔子在這裡又提到富貴與道的關係問題。只要合乎於道,富貴就可以去追求;不合乎於道,富貴就不能去追求。那麼,他就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從此處可以看到,孔子不反對做官,不反對發財,但必須符合於道,這是原則問題,孔子表明自己不會違背原則去追求富貴榮華。

【原文】

7·13子之所慎:齊(1)、戰、疾。

【註釋】

(1)齊:同齋,齋戒。古人在祭祀前要沐浴更衣,不吃葷,不飲酒,不與妻妾同寢,整潔身心,表示虔誠之心,這叫做齋戒。

【譯文】孔子所謹慎小心對待的是齋戒、戰爭和疾病這三件事。

【原文】

7·14子在齊聞《韶》(1),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註釋】(1)《韶》:舜時古樂曲名。

【譯文】孔子在齊國聽到了《韶》樂,有很長時間嘗不出肉的滋味,他說,「想不到《韶》樂的美達到了這樣迷人的地步。」

【評析】《韶》樂是當時流行於貴族當中的古樂。孔子對音樂很有研究,音樂鑒賞能力也很強,他聽了《韶》樂以後,在很長時間內品嚐不出肉的滋味,這當然是一種形容的說法,但他欣賞古樂已經到了癡迷的程度,也說明了他在音樂方面的高深造詣。

【原文】

7·15冉有曰:「夫子為(1)衛君(2)乎?」子貢曰:「諾(3),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

【註釋】

(1)為:這裡是幫助的意思。

(2)衛君:衛出公輒,是衛靈公的孫子。公元前492年¯̅‾ ̄前481年在位。他的父親因謀殺南子而被衛靈公驅逐出國。靈公死後,輒被立為國君,其父回國與他爭位。

(3)諾:答應的說法。

【譯文】冉有(問子貢)說:「老師會幫助衛國的國君嗎?」子貢說:「嗯,我去問他。」於是就進去問孔子:「伯夷、叔齊是什麼樣的人呢?」(孔子)說:「古代的賢人。」(子貢又)問:「他們有怨恨嗎?」(孔子)說:「他們求仁而得到了仁,為什麼又怨恨呢?」(子貢)出來(對冉有)說:「老師不會幫助衛君。」

【評析】衛國國君輒即位後,其父與其爭奪王位,這件事恰好與伯夷、叔齊兩兄弟互相讓位形成鮮明對照。這裡,孔子讚揚伯夷、叔齊,而對衛出公父子違反等級名分極為不滿。孔子對這兩件事給予評價的標準就是符不符合禮。

【原文】

7·16子曰:「飯疏食(1)飲水,曲肱(2)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註釋】

(1)飯疏食,飯,這裡是「吃」的意思,作動詞。疏食即粗糧。

(2)曲肱:肱,音GONG,胳膊,由肩至肘的部位。曲肱,即彎著胳膊。

【譯文】孔子說:「吃粗糧,喝白水,彎著胳膊當枕頭,樂趣也就在這中間了。用不正當的手段得來的富貴,對於我來講就像是天上的浮雲一樣。」

【評析】孔子極力提倡「安貧樂道」,認為有理想、有志向的君子,不會總是為自己的吃穿住而奔波的,「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對於有理想的人來講,可以說是樂在其中。同時,他還提出,不符合於道的富貴榮華,他是堅決不予接受的,對待這些東西,如天上的浮雲一般。這種思想深深影響了古代的知識分子,也為一般老百姓所接受。

【原文】

7·17子曰:「加(1)我數年,五十以學易(2),可以無大過矣。」

【註釋】

(1)加:這裡通「假」字,給予的意思。

(2)易:指《周易》,古代占卜用的一部書。

【譯文】孔子說:「再給我幾年時間,到五十歲學習《易》,我便可以沒有大的過錯了。」

【評析】孔子自己說,「五十而知天命」,可見他把學《易》和「知天命」聯繫在一起。他主張認真研究《易》,是為了使自己的言行符合於「天命」。《史記·孔子世家》中說,孔子「讀《易》,韋編三絕」。他非常喜歡讀《周易》,曾把穿竹簡的皮條翻斷了很多次。這表明孔子活到老、學到老的刻苦鑽研精神,值得後人學習。

【原文】

7·18子所雅言(1),《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註釋】

(1)雅言:周王朝的京畿之地在今陝西地區,以陝西語音為標準音的周王朝的官話,在當時被稱作「雅言」。孔子平時談話時用魯國的方言,但在誦讀《詩》、《書》和贊禮時,則以當時陝西語音為準。

【譯文】孔子有時講雅言,讀《詩》、念《書》、贊禮時,用的都是雅言。

【原文】

7·19葉公(1)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2)。」

【註釋】

(1)葉公:葉,音SHE。葉公姓沈名諸梁,楚國的大夫,封地在葉城(今河南葉縣南),所以叫葉公。

(2)云爾:云,代詞,如此的意思。爾同耳,而已,罷了。

【譯文】葉公向子路問孔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子路不答。孔子(對子路)說:「你為什麼不樣說,他這個人,發憤用功,連吃飯都忘了,快樂得把一切憂慮都忘了,連自己快要老了都不知道,如此而已。」

【評析】這一章裡孔子自述其心態,「發憤忘食,樂以忘憂」,連自己老了都覺察不出來。孔子從讀書學習和各種活動中體味到無窮樂趣,是典型的現實主義和樂觀主義者,他不為身旁的小事而煩惱,表現出積極向上的精神面貌。

【原文】

7·20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譯文】孔子說:「我不是生來就有知識的人,而是愛好古代的東西,勤奮敏捷地去求得知識的人。」

【評析】在孔子的觀念當中,「上智」就是「生而知之者」,但他卻否認自己是生而知之者。他之所以成為學識淵博的人,在於他愛好古代的典章制度和文獻圖書,而且勤奮刻苦,思維敏捷。這是他總結自己學習與修養的主要特點。他這麼說,是為了鼓勵他的學生發憤努力,成為各方面的有用人才。

【原文】

7·21子不語怪、力、亂、神。

【譯文】孔子不談論怪異、暴力、變亂、鬼神。

【評析】孔子大力提倡「仁德」、「禮治」等道德觀念,從《論語》書中,很少見到孔子談論怪異、暴力、變亂、鬼神,如他「敬鬼神而遠之」等。但也不是絕對的。他偶爾談及這些問題時,都是有條件的,有特定環境的。

【原文】

7·22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譯文】孔子說:「三個人一起走路,其中必定有人可以作我的老師。我選擇他善的品德向他學習,看到他不善的地方就作為借鑒,改掉自己的缺點。」

【評析】孔子的「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這句話,受到後代知識分子的極力讚賞。他虛心向別人學習的精神十分可貴,但更可貴的是,他不僅要以善者為師,而且以不善者為師,這其中包含有深刻的哲理。他的這段話,對於指導我們處事待人、修身養性、增長知識,都是有益的。

【原文】

7·23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1)其如予何?」

【註釋】

(1)桓魋:魋,音TUI,任宋國主管軍事行政的官——司馬,是宋桓公的後代。

【譯文】孔子說:「上天把德賦予了我,桓魋能把我怎麼樣?」

【評析】公元前492年,孔子從衛國去陳國時經過宋國。桓魋聽說以後,帶兵要去害孔子。當時孔子正與弟子們在大樹下演習周禮的儀式,桓魋砍倒大樹,而且要殺孔子,孔子連忙在學生保護下,離開了宋國,在逃跑途中,他說了這句話。他認為,自己是有仁德的人,而且是上天把仁德賦予了他,所以桓魋對他是無可奈何的。【原文】

7·24子曰:「二三子(1)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註釋】

(1)二三子:這裡指孔子的學生們。

【譯文】孔子說:「學生們,你們以為我對你們有什麼隱瞞的嗎?我是絲毫沒有隱瞞的。我沒有什麼事不是和你們一起干的。我孔丘就是這樣的人。」

【原文】

7·25子以四教:文(1)、行(2)、忠(3)、信(4)。

【註釋】

(1)文:文獻、古籍等。

(2)行:指德行,也指社會實踐方面的內容。

(3)忠:盡己之謂忠,對人盡心竭力的意思。

(4)信:以實之謂信。誠實的意思。

【譯文】孔子以文、行、忠、信四項內容教授學生。

【評析】本章主要講孔子教學的內容。當然,這僅是他教學內容的一部分,並不包括全部內容。孔子注重歷代古籍、文獻資料的學習,但僅有書本知識還不夠,還要重視社會實踐活動,所以,從《論語》書中,我們可以看到孔子經常帶領他的學生周遊列國,一方面向各國統治者進行遊說,一方面讓學生在實踐中增長知識和才幹。但書本知識和實踐活動仍不夠,還要養成忠、信的德行,即對待別人的忠心和與人交際的信實。概括起來講,就是書本知識,社會實踐和道德修養三個方面。

【原文】

7·26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1)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2)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3)而為泰(4),難乎有恆矣。」

【註釋】

(1)斯:就。

(2)恆:指恆心。

(3)約:窮困。

(4)泰:這裡是奢侈的意思。

【譯文】孔子說:「聖人我是不可能看到了,能看到君子,這就可以了。」孔子又說:「善人我不可能看到了,能見到始終如一(保持好的品德的)人,這也就可以了。沒有卻裝作有,空虛卻裝作充實,窮困卻裝作富足,這樣的人是難於有恆心(保持好的品德)的。」

【評析】對於春秋末期社會「禮崩樂壞」的狀況,孔子似乎感到一種絕望,因為他認為在那樣的社會背景下,難以找到他觀念中的「聖人」、「善人」,而那些「虛而為盈,約而為泰」的人卻比比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能看到「君子」、「有恆者」,也就心滿意足了。

【原文】

7·27子釣而不綱(1),弋(2)不射宿(3)。

【註釋】

(1)綱:大繩。這裡作動詞用。在水面上拉一根大繩,在大繩上系許多魚鉤來釣魚,叫綱。

(2)弋:音YI,用帶繩子的箭來射鳥。

(3)宿:指歸巢歇宿的鳥兒。

【譯文】孔子只用(有一個魚鉤)的釣竿釣魚,而不用(有許多魚鉤的)大繩釣魚。只射飛鳥,不射巢中歇宿的鳥。

【評析】其實,只用有一個魚鉤的釣竿釣魚和用網捕魚,和只用箭射飛行中的鳥與射巢中之鳥從實質上並無區別。孔子的這種做法,只不過表白他自己的仁德之心罷了。

【原文】

7·28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

【譯文】孔子說:「有這樣一種人,可能他什麼都不懂卻在那裡憑空創造,我卻沒有這樣做過。多聽,選擇其中好的來學習;多看,然後記在心裡,這是次一等的智慧。」

【評析】本章裡,孔子提出對自己所不知的東西,應該多聞、多見,努力學習,反對那種本來什麼都不懂,卻在那裡憑空創造的做法。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同時也要求他的學生這樣去做。

【原文】

7·29互鄉(1)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子曰:「與(2)其進(3)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己(4)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往(5)也。」

【註釋】

(1)互鄉:地名,具體所在已無可考。

(2)與:讚許。

(3)進、退:一說進步、退步;一說進見請教,退出以後的作為。

(4)潔己:潔身自好,努力修養,成為有德之人。

(5)不保其往:保,一說擔保,一說保守。往,一說過去,一說將來。

【譯文】(孔子認為)很難與互鄉那個地方的人談話,但互鄉的一個童子卻受到了孔子的接見,學生們都感到迷惑不解。孔子說:「我是肯定他的進步,不是肯定他的倒退。何必做得太過分呢?人家改正了錯誤以求進步,我們肯定他改正錯誤,不要死抓住他的過去不放。」

【評析】孔子時常向各地的人們宣傳他的思想主張。但在互鄉這個地方,就有些行不通了。所以他說:「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人潔己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這從一個側面體現出孔子「誨人不倦」的態度,而且他認為不應死抓著過去的錯誤不放。

【原文】

7·30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譯文】孔子說:「仁難道離我們很遠嗎?只要我想達到仁,仁就來了。」

【評析】從本章孔子的言論來看,仁是人天生的本性,因此為仁就全靠自身的努力,不能依靠外界的力量,「我欲仁,斯仁至矣。」這種認識的基礎,仍然是靠道德的自覺,要經過不懈的努力,就有可能達到仁。這裡,孔子強調了人進行道德修養的主觀能動性,有其重要意義。

【原文】

7·31陳司敗(1)問:「昭公(2)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3)巫馬期(4)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5),君子亦黨乎?君取(6)於吳,為同姓(7),謂之吳孟子(8)。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註釋】

(1)陳司敗:陳國主管司法的官,姓名不詳,也有人說是齊國大夫,姓陳名司敗。

(2)昭公:魯國的君主,名惆,音CHOU,公元前541¯̅‾ ̄前510年在位。「昭」是謚號。

(3)揖:做揖,行拱手禮。

(4)巫馬期:姓巫馬名施,字子期,孔子的學生,比孔子小30歲。

(5)黨:偏袒、包庇的意思。

(6)取:同娶。

(7)為同姓:魯國和吳國的國君同姓姬。周禮規定:同姓不婚,昭公娶同姓女,是違禮的行為。

(8)吳孟子:魯昭公夫人。春秋時代,國君夫人的稱號,一般是她出生的國名加上她的姓,但因她姓姬,故稱為吳孟子,而不稱吳姬。

【譯文】陳司敗問:「魯昭公懂得禮嗎?」孔子說:「懂得禮。」孔子出來後,陳司敗向巫馬其作了個揖,請他走近自己,對他說:「我聽說,君子是沒有偏私的,難道君子還包庇別人嗎?魯君在吳國娶了一個同姓的女子為做夫人,是國君的同姓,稱她為吳孟子。如果魯君算是知禮,還有誰不知禮呢?」巫馬期把這句話告訴了孔子。孔子說:「我真是幸運。如果有錯,人家一定會知道。」

【評析】魯昭公娶同姓女為夫人,違反了禮的規定,而孔子卻說他懂禮。這表明孔子的確在為魯昭公袒護,即「為尊者諱」。孔子以維護當時的宗法等級制度為最高原則,所以他自身出現了矛盾。在這種情況下,孔子又不得不自嘲似地說,「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事實上,他已經承認偏袒魯昭公是自己的過錯,只是無法解決這個矛盾而已。

【原文】

7·32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

【譯文】孔子與別人一起唱歌,如果唱得好,一定要請他再唱一遍,然後和他一起唱。

【原文】

7·33子曰:「文,莫(1)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

【註釋】莫:約摸、大概、差不多。

【譯文】孔子說:「就書本知識來說,大約我和別人差不多,做一個身體力行的君子,那我還沒有做到。」

【評析】對於「文,莫吾猶人也」一句,在學術界還有不同解釋。有的說此句意為:「講到書本知識我不如別人」;有的說此句應為:「勤勉我是能和別人相比的。」我們這裡採用了「大約我和別人差不多」這樣的解釋。他從事教育,既要給學生傳授書本知識,也注重培養學生的實際能力。他說自己在身體力行方面,還沒有取得君子的成就,希望自己和學生們盡可能地從這個方面再作努力。

【原文】

7·34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1)為之(2)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3)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註釋】

(1)抑:折的語氣詞,「只不過是」的意思。

(2)為之:指聖與仁。

(3)云爾:這樣說。

【譯文】孔子說:「如果說到聖與仁,那我怎麼敢當!不過(向聖與仁的方向)努力而不感厭煩地做,教誨別人也從不感覺疲倦,則可以這樣說的。」公西華說:「這正是我們學不到的。」

【評析】本篇第2章裡,孔子已經談到「學而不厭,誨人不倦」,本章又說到「為之不厭,誨人不倦」的問題,其實是一致。他感到,說起聖與仁,他自己還不敢當,但朝這個方向努力,他會不厭其煩地去做,而同時,他也不感疲倦地教誨別人。這是他的由衷之言。仁與不仁,其基礎在於好學不好學,而學又不能停留在口頭上,重在能行。所以學而不厭,為之不厭,是相互關聯、基本一致的。

【原文】

7·35子疾病(1),子路請禱(2)。子曰:「有諸(3)?」子路對曰:「有之。《誄》(4)曰:『禱爾於上下神祇(5)。』」子曰:「丘之禱久矣。」

【註釋】

(1)疾病:疾指有病,病指病情嚴重。

(2)請禱:向鬼神請求和禱告,即祈禱。

(3)有諸:諸,「之於」的合音。意為:有這樣的事嗎。(4)《誄》:音LEI,祈禱文。

(5)神祇:祗:音QI,古代稱天神為神,地神為祗。

【譯文】孔子病情嚴重,子路向鬼神祈禱。孔子說:「有這回事嗎?」子路說:「有的。《誄》文上說:『為你向天地神靈祈禱。』」孔子說:「我很久以來就在祈禱了。」

【評析】孔子患了重病,子路為他祈禱,孔子對此舉並不加以反對,而且說自己已經祈禱很久了。對於這段文字怎麼理解?有人認為,孔子本人也向鬼神祈禱,說明他是一個非常迷信天地神靈的人;也有人說,他已經向鬼神祈禱很久了,但病情卻未見好轉,表明他對鬼神抱有懷疑態度,說孔子認為自己平素言行並無過錯,所以祈禱對他無所謂。這兩種觀點,請讀者自己去仔細品評。

【原文】

7·36子曰:「奢則不孫(1),儉則固(2)。與其不孫也,寧固。」

【註釋】

(1)孫:同遜,恭順。不孫,即為不順,這裡的意思是「越禮」。

(2)固:簡陋、鄙陋。這裡是寒酸的意思。

【譯文】孔子說:「奢侈了就會越禮,節儉了就會寒酸。與其越禮,寧可寒酸。

【評析】春秋時代各諸侯、大夫等都極為奢侈豪華,他們的生活享樂標準和禮儀規模都與周天子沒有區別,這在孔子看來,都是越禮、違禮的行為。儘管節儉就會讓人感到寒酸,但與其越禮,則寧可寒酸,以維護禮的尊嚴。

【原文】

7·37子曰:「君子坦蕩蕩(1),小人長慼慼(2)。」

【註釋】

(1)坦蕩蕩:心胸寬廣、開闊、容忍。

(2)長慼慼:經常憂愁、煩惱的樣子。

【譯文】孔子說:「君子心胸寬廣,小人經常憂愁。」

【評析】「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是自古以來人們所熟知的一句名言。許多人常常將此寫成條幅,懸於室中,以激勵自己。孔子認為,作為君子,應當有寬廣的胸懷,可以容忍別人,容納各種事件,不計個人利害得失。心胸狹窄,與人為難、與己為難,時常憂愁,侷促不安,就不可能成為君子。【原文】

7·38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譯文】孔子溫和而又嚴厲,威嚴而不兇猛,莊重而又安祥。

【評析】這是孔子的學生對孔子的讚揚。孔子認為人有各種欲與情,這是順因自然的,但人所有的情感與欲求,都必須合乎「中和」的原則。「厲」、「猛」等都有些「過」,而「不及」同樣是不可取的。孔子的這些情感與實際表現,可以說正是符合中庸原則的。

泰伯篇第八

【本篇引語】本篇共計21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任重而道遠」;「死而後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等。本篇的基本內容,涉及到孔子及其學生對堯舜禹等古代先王的評價;孔子教學方法和教育思想的進一步發揮;孔子道德思想的具體內容以及曾子在若干問題上的見解。

【原文】

8·1子曰:「泰伯(1),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2)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3)。」

【註釋】

(1)泰伯:周代始祖古公亶父的長子。

(2)三:多次的意思。

(3)民無得而稱焉:百姓找不到合適的詞句來讚揚他。

【譯文】孔子說:「泰伯可以說是品德最高尚的人了,幾次把王位讓給季歷,老百姓都找不到合適的詞句來稱讚他。」

【評析】傳說古公亶父知道三子季歷的兒子姬昌有聖德,想傳位給季歷,泰伯知道後便與二弟仲雍一起避居到吳。古公亶父死,泰伯不回來奔喪,後來又斷髮文身,表示終身不返,把君位讓給了季歷,季歷傳給姬昌,即周文王。武王時,滅了殷商,統一了天下。這一歷史事件在孔子看來,是值得津津樂道的,三讓天下的泰伯是道德最高尚的人。只有天下讓與賢者、聖者,才有可能得到治理,而讓位者則顯示出高尚的品格,老百姓對他們是稱讚無比的。

【原文】

8·2子曰:「恭而無禮則勞(1),慎而無禮則葸(2),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3)。君子篤

(4)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5)不遺,則民不偷(6)。」

【註釋】

(1)勞:辛勞,勞苦。

(2)葸:音XǏ,拘謹,畏懼的樣子。

(3)絞:說話尖刻,出口傷人。

(4)篤:厚待、真誠。

(5)故舊:故交,老朋友。

(6)偷:淡薄。

【譯文】孔子說:「只是恭敬而不以禮來指導,就會徒勞無功;只是謹慎而不以禮來指導,就會畏縮拘謹;只是勇猛而不以禮來指導,就會說話尖刻。在上位的人如果厚待自己的親屬,老百姓當中就會興起仁的風氣;君子如果不遺棄老朋友,老百姓就不會對人冷漠無情了。」

【評析】「恭」、「慎」、「勇」、「直」等德目不是孤立存在的,必須以「禮」作指導,只有在「禮」的指導下,這些德目的實施才能符合中庸的準則,否則就會出現「勞」、「葸」、「亂」、「絞」,就不可能達到修身養性的目的。

【原文】

8·3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1)予足!啟予手!詩云(2):『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3)夫,小子(4)!」

【註釋】

(1)啟:開啟,曾子讓學生掀開被子看自己的手腳。

(2)詩云:以下三句引自《詩經·小雅·小旻》篇。

(3)免:指身體免於損傷。

(4)小子:對弟子的稱呼。

【譯文】曾子有病,把他的學生召集到身邊來,說道:「看看我的腳!看看我的手(看看有沒有損傷)!《詩經》上說:『小心謹慎呀,好像站在深淵旁邊,好像踩在薄冰上面。』從今以後,我知道我的身體是不再會受到損傷了,弟子們!」

【評析】曾子借用《詩經》裡的三句,來說明自己一生謹慎小心,避免損傷身體,能夠對父母盡孝。據《孝經》記載,孔子曾對曾參說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就是說,一個孝子,應當極其愛護父母給予自己的身體,包括頭髮和皮膚都不能有所損傷,這就是孝的開始。曾子在臨死前要他的學生們看看自己的手腳,以表白自己的身體完整無損,是一生遵守孝道的。可見,孝在儒家的道德規範當中是多麼重要。

【原文】

8·4曾子有疾,孟敬子(1)問(2)之。曾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3),斯遠暴慢(4)矣;正顏色(5),斯近信矣;出辭氣(6),斯遠鄙倍(7)矣。籩豆之事(8),則有司(9)存。」

【註釋】

(1)孟敬子:即魯國大夫孟孫捷。

(2)問:探望、探視。

(3)動容貌:使自己的內心感情表現於面容。

(4)暴慢:粗暴、放肆。

(5)正顏色:使自己的臉色莊重嚴肅。

(6)出辭氣:出言,說話。指注意說話的言辭和口氣。

(7)鄙倍:鄙,粗野。倍同背,背理。

(8)籩豆之事:籩(音BIAN)和豆都是古代祭祀和典禮中的用具。

(9)有司:指主管某一方面事務的官吏,這裡指主管祭祀、禮儀事務的官吏。

【譯文】曾子有病,孟敬子去看望他。曾子對他說:「鳥快死了,它的叫聲是悲哀的;人快死了,他說的話是善意的。君子所應當重視的道有三個方面:使自己的容貌莊重嚴肅,這樣可以避免粗暴、放肆;使自己的臉色一本正經,這樣就接近於誠信;使自己說話的言辭和語氣謹慎小心,這樣就可以避免粗野和背理。至於祭祀和禮節儀式,自有主管這些事務的官吏來負責。」

【評析】曾子與孟敬子在政治立場上是對立的。曾子在臨死以前,他還在試圖改變孟敬子的態度,所以他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一方面表白他自己對孟敬子沒有惡意,同時也告訴孟敬子,作為君子應當重視的三個方面。這些道理現在看起來,還是很有意義的。對於個人的道德修養與和諧的人際關係有重要的借鑒價值。

【原文】

8·5曾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為校(1)——昔者吾友(2)嘗從事於斯矣。」【註釋】

(1)校:音JIAO,同較,計較。

(2)吾友:我的朋友。舊注上一般都認為這裡指顏淵。

【譯文】曾子說:「自己有才能卻向沒有才能的人請教,自己知識多卻向知識少的人請教,有學問卻像沒學問一樣;知識很充實卻好像很空虛;被人侵犯卻也不計較——從前我的朋友就這樣做過了。」

【評析】曾子在這裡所說的話,完全秉承了孔子的思想學說。「問於不能」,「問於寡」等都表明在學習上的謙遜態度。沒有知識、沒有才能的人並不是一錢不值的,在他們身上總有值得你學習的地方。所以,在學習上,即要向有知識、有才能的人學習,又要向少知識、少才能的人學習。其次,曾子還提出「有若無」、「實若虛」的說法,希望人們始終保持謙虛不自滿的態度。第三,曾子說「犯而不校」,表現出一種寬闊的胸懷和忍讓精神,這也是值得學習的。

【原文】8·6曾子說:「可以托六尺之孤(1),可以寄百里之命(2),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

【註釋】

(1)托六尺之孤:孤:死去父親的小孩叫孤,六尺指15歲以下,古人以七尺指成年。托孤,受君主臨終前的囑托輔佐幼君。

(2)寄百里之命:寄,寄托、委託。百里之命,指掌握國家政權和命運。

【譯文】曾子說:「可以把年幼的君主托付給他,可以把國家的政權托付給他,面臨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而不動搖屈服。這樣的人是君子嗎?是君子啊!」

【評析】孔子所培養的就是有道德、有知識、有才幹的人,他可以受命輔佐幼君,可以執掌國家政權,這樣的人在生死關頭決不動搖,決不屈服,這就是具有君子品格的人。

【原文】

8·7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1),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註釋】

(1)弘毅:弘,廣大。毅,強毅。

【譯文】曾子說:「士不可以不弘大剛強而有毅力,因為他責任重大,道路遙遠。把實現仁作為自己的責任,難道還不重大嗎?奮鬥終身,死而後已,難道路程還不遙遠嗎?」

【原文】

8·8子曰:「興(1)於詩,立於禮,成於樂。」

【註釋】

(1)興:開始。

【譯文】孔子說:「(人的修養)開始於學《詩》,自立於學禮,完成於學樂。」

【評析】本章裡孔子提出了他從事教育的三方面內容:詩、禮、樂,而且指出了這三者的不同作用。它要求學生不僅要講個人的修養,而且要有全面、廣泛的知識和技能。

【原文】

8·9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譯文】孔子說:「對於老百姓,只能使他們按照我們的意志去做,不能使他們懂得為什麼要這樣做。」

【評析】孔子思想上有「愛民」的內容,但這有前提。他愛的是「順民」,不是「亂民」。本章裡他提出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觀點,就表明了他的「愚民」思想,當然,愚民與愛民並不是互相矛盾的。另有人認為,對此句應作如下解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即百姓認可,就讓他們照著去做;百姓不認可,就給他們說明道理。持這種觀點的人認為這是孔子倡行樸素民主政治的嘗試。但大多數學者認為這樣斷句,不符合古漢語的語法;這樣理解,拔高了孔子的思想水平,使古人現代化了,也與《論語》一書所反映的孔子思想不符。

【原文】

8·10子曰:「好勇疾(1)貧,亂也。人而不仁(2),疾之已甚(3),亂也。」

【註釋】

(1)疾:恨、憎恨。

(2)不仁:不符合仁德的人或事。

(3)已甚:已,太。已甚,即太過份。

【譯文】孔子說:「喜好勇敢而又恨自己太窮困,就會犯上作亂。對於不仁德的人或事逼迫得太厲害,也會出亂子。」

【評析】本章與上一章有關聯。在孔子看來,老百姓如果不甘心居於自己窮困的地位,他們就會起來造反,這就不利於社會的安定,而對於那些不仁的人逼迫得太厲害,也會惹出禍端。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培養人們的「仁德」。

【原文】

8·11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

【譯文】孔子說:「(一個在上位的君主)即使有周公那樣美好的才能,如果驕傲自大而又吝嗇小氣,那其他方面也就不值得一看了。」

【原文】

8·12子曰:「三年學,不至於谷(1),不易得也。」

【註釋】

(1)谷:古代以谷作為官吏的俸祿,這裡用「谷」字代表做官。不至於谷,即做不了官。

【譯文】孔子說:「學了三年,還做不了官的,是不易找到的。」

【評析】孔子辦教育的主要目的,是培養治國安邦的人才,古時一般學習三年為一個階段,此後便可做官。對本章另有一種解釋,認為「學了三年還達不到善的人,是很少的」。讀者可以根據自己的理解來閱讀本章。

【原文】

8·13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1),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註釋】

(1)見:音XIAN,同現。【譯文】孔子說:「堅定信念並努力學習,誓死守衛並完善治國與為人的大道。不進入政局不穩的國家,不居住在動亂的國家。天下有道就出來做官;天下無道就隱居不出。國家有道而自己貧賤,是恥辱;國家無道而自己富貴,也是恥辱。」

【評析】這是孔子給弟子們傳授的為官之道。「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用之則行,捨之則藏」,這是孔子為官處世的一條重要原則。此外,他還提出應當把個人的貧賤榮辱與國家的興衰存亡聯繫在一起,這才是為官的基點。

【原文】

8·14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譯文】孔子說:「不在那個職位上,就不考慮那職位上的事。」

【評析】「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涉及到儒家所謂的「名分」問題。不在其位而謀其政,則有僭越之嫌,就被人認為是「違禮」之舉。「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也就是要「安分守己」。這在春秋末年為維護社會穩定,抑制百姓「犯上作亂」起到過重要作用,但對後世則有一定的不良影響,尤其對民眾不關心政治,安分守禮的心態起到誘導作用。應當說,這是消極的。

【原文】

8·15子曰:「師摯之始(1),《關睢》之亂(2),洋洋乎盈耳哉!」

【註釋】

(1)師摯之始:師摯是魯國的太師。「始」是樂曲的開端,即序曲。古代奏樂,開端叫「升歌」,一般由太師演奏,師摯是太師,所以這裡說是「師摯之始」。(2)《關睢》之亂:「始」是樂曲的開端,「亂」是樂曲的終了。「亂」是合奏樂。此時奏《關睢》樂章,所以叫「《關睢》之亂」。

【譯文】孔子說:「從太師摯演奏的序曲開始,到最後演奏《關睢》的結尾,豐富而優美的音樂在我耳邊迴盪。」

【原文】

8·16子曰:「狂(1)而不直,侗(2)而不願(3),悾悾(4)而不信,吾不知之矣。」

【註釋】

(1)狂:急躁、急進。

(2)侗:音TONG,幼稚無知。

(3)願:謹慎、小心、樸實。

(4)悾悾:音KONG,同空,誠懇的樣子。

【譯文】孔子說:「狂妄而不正直,無知而不謹慎,表面上誠懇而不守信用,我真不知道有的人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評析】「狂而不直,侗而不願,悾悾而不信」都不是好的道德品質,孔子對此十分反感。這是因為,這幾種品質不符合中庸的基本原則,也不符合儒家一貫倡導的「溫、良、恭、儉、讓」和「仁、義、禮、智、信」的要求。所以孔子說:我真不知道有人會這樣。

【原文】

8·17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

【譯文】孔子說:「學習知識就像追趕不上那樣,又會擔心丟掉什麼。」【評析】本章是講學習態度的問題。孔子自己對學習知識的要求十分強烈,他也同時這樣要求他的學生。這「學如不及,猶恐失之」,其實就是「學而不厭」一句最好的註腳。

【原文】

8·18子曰:「巍巍(1)乎,舜禹(2)之有天下也而不與(3)焉!」

【註釋】

(1)巍巍:崇高、高大的樣子。

(2)舜禹:舜是傳說中的聖君明主。禹是夏朝的第一個國君。傳說古時代,堯禪位給舜,舜後來又禪位給禹。

(3)與:參與、相關的意思。

【譯文】孔子說:「多麼崇高啊!舜和禹得到天下,不是奪過來的。」

【評析】這裡孔子所講的話,應該有所指。當時社會混亂,政局動盪,弒君、篡位者屢見不鮮。孔子讚頌傳說時代的「舜、禹」,表明對古時禪讓制的認同,他借稱頌舜禹,抨擊現實中的這些問題。

【原文】

8·19子曰:「大哉堯(1)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2)之。蕩蕩(3)乎,民無能名(4)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5)乎其有文章!」

【註釋】

(1)堯:中國古代傳說中的聖君。

(2)則:傚法、為準。

(3)蕩蕩:廣大的樣子。

(4)名:形容、稱說、稱讚。

(5)煥:光輝。

【譯文】孔子說:「真偉大啊!堯這樣的君主。多麼崇高啊!只有天最高大,只有堯才能傚法天的高大。(他的恩德)多麼廣大啊,百姓們真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表達對它的稱讚。他的功績多麼崇高,他制定的禮儀制度多麼光輝啊!」

【評析】堯是中國傳說時代的聖君。孔子在這裡用極美好的語言稱讚堯,尤其對他的禮儀制度愈加讚美,表達了他對古代先王的崇敬心情。

【原文】

8·20舜有臣五人(1)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2)。」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3),於斯(4)為盛,有婦人焉(5),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6),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

【註釋】

(1)舜有臣五人:傳說是禹、稷、契、皋陶、伯益等人。契:音XIE;陶:音YAO。

(2)亂臣:據《說文》:「亂,治也。」此處所說的「亂臣」,應為「治國之臣」。

(3)唐虞之際:傳說堯在位的時代叫唐,舜在位的時代叫虞。

(4)斯:指周武王時期。

(5)有婦人焉:指武王的亂臣十人中有武王之妻邑姜。

(6)三分天下有其二:《逸周書·程典篇》說:「文王令九州之侯,奉勤於商」。相傳當時分九州,文王得六州,是三分之二。

【譯文】舜有五位賢臣,就能治理好天下。周武王也說過:「我有十個幫助我治理國家的臣子。」孔子說:「人才難得,難道不是這樣嗎?唐堯和虞舜之間及周武王這個時期,人才是最盛了。但十個大臣當中有一個是婦女,實際上只有九個人而已。周文王得了天下的三分之二,仍然事奉殷朝,周朝的德,可以說是最高的了。」

【評析】這段當中,孔子提出了一個重要問題,就是治理天下,必須有人才,而人才是十分難得的。有了人才,國家就可以得到治理,天下就可以太平。當然,這並不就證明孔子的「英雄史觀」,因為在歷史發展過程中,傑出人物的確發揮了不可低估的巨大作用,這與人民群眾的作用,都應該是不可忽視的。

【原文】

8·21子曰:「禹,吾無間(1)然矣。菲(2)飲食而致(3)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4);卑(5)宮室而盡力乎溝洫(6)。禹,吾無間然矣。」

【註釋】

(1)間:空隙的意思。此處用作動詞。

(2)菲:菲薄,不豐厚。

(3)致:致力、努力。

(4)黻冕:音FUMIAN,祭祀時穿的禮服叫黻;祭祀時戴的帽子叫冕。

(5)卑:低矮。

(6)溝洫:洫,音XU,溝渠。

【譯文】孔子說:「對於禹,我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了;他的飲食很簡單而盡力去孝敬鬼神;他平時穿的衣服很簡樸,而祭祀時盡量穿得華美,他自己住的宮室很低矮,而致力於修治水利事宜。對於禹,我確實沒有什麼挑剔的了。」

【評析】以上這幾章,孔子對於堯、舜、禹給予高度評價,認為在他們的時代,一切都很完善,為君者生活簡樸,孝敬鬼神,是執政者的榜樣,而當今不少人拚命追逐權力、地位和財富,而把人民的生活和國家的富強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以古喻今,孔子是在向統治者提出警告。

子罕篇第九

【本篇引語】本篇共包括31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也」;「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彫也」;「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本篇涉及孔子的道德教育思想;孔子弟子對其師的議論;此外,還記述了孔子的某些活動。

【原文】

9·1子罕(1)言利與(2)命與仁。

【註釋】

(1)罕:稀少,很少。

(2)與:贊同、肯定。

【譯文】孔子很少談到利益,卻贊成天命和仁德。

【評析】「子罕言利」,說明孔子對「利」的輕視。在《論語》書中,我們也多處見到他談「利」的問題,但基本上主張「先義後利」、「重義輕利」,可以說孔子很少談「利」。此外,本章說孔子贊同「命」和「仁」,表明孔子對此是十分重視的。孔子講「命」,常將「命」與「天」相連,即「天命」,這是孔子思想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孔子還講「仁」,這裡其思想的核心。對此,我們在前面的章節中也已評論,請參閱。

【原文】

9·2達巷黨人(1)曰:「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2)。」子聞之,謂門弟子曰:「吾何執?執御乎?執射乎?吾執御矣。」

【註釋】

(1)達巷黨人:古代五百家為一黨,達巷是黨名。這是說達巷黨這地方的人。

(2)博學而無所成名:學問淵博,因而不能以某一方面來稱道他。

【譯文】達巷黨這個地方有人說:「孔子真偉大啊!他學問淵博,因而不能以某一方面的專長來稱讚他。」孔子聽說了,對他的學生說:「我要專長於哪個方面呢?駕車呢?還是射箭呢?我還是駕車吧。」

【評析】對於本章裡「博學而無所成名一句」的解釋還有一種,即「學問廣博,可惜沒有一藝之長以成名。」持此說的人認為,孔子表面上偉大,但實際上算不上博學多識,他什麼都懂,什麼都不精。對此說,我們覺得似乎有些求全責備之嫌了。

【原文】

9·3子曰:「麻冕(1),禮也;今也純(2),儉(3),吾從眾。拜下(4),禮也;今拜乎上,泰(5)也。雖違眾,吾從下。」

【註釋】

(1)麻冕:麻布製成的禮帽。

(2)純:絲綢,黑色的絲。

(3)儉:儉省,麻冕費工,用絲則儉省。

(4)拜下:大臣面見君主前,先在堂下跪拜,再到堂上跪拜。

(5)泰:這裡指驕縱、傲慢。

【譯文】孔子說:「用麻布製成的禮帽,符合於禮的規定。現在大家都用黑絲綢製作,這樣比過去節省了,我贊成大家的作法。(臣見國君)首先要在堂下跪拜,這也是符合於禮的。現在大家都到堂上跪拜,這是驕縱的表現。雖然與大家的作法不一樣,我還是主張先在堂下拜。」

【評析】孔子贊同用比較儉省的黑綢帽代替用麻織的帽子這樣一種作法,但反對在面君時只在堂上跪拜的作法,表明孔子不是頑固地堅持一切都要合乎於周禮的規定,而是在他認為的原則問題上堅持己見,不願作出讓步,因跪拜問題涉及「君主之防」的大問題,與戴帽子有根本的區別。

【原文】

9·4子絕四——毋意(1),毋必(2),毋固(3),毋我(4)。

【註釋】

(1)意:同臆,猜想、猜疑。

(2)必:必定。

(3)固:固執己見。

(4)我:這裡指自私之心。

【譯文】孔子杜絕了四種弊病:沒有主觀猜疑,沒有定要實現的期望,沒有固執己見之舉,沒有自私之心。

【評析】「絕四」是孔子的一大特點,這涉及人的道德觀念和價值觀念。人只有首先做到這幾點才可以完善道德,修養高尚的人格。

【原文】

9·5子畏於匡(1),曰:「文王(2)既沒,文不在茲(3)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4)不得與(5)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6)?」

【註釋】

(1)畏於匡:匡,地名,在今河南省長垣縣西南。畏,受到威脅。公元前496年,孔子從衛國到陳國去經過匡地。匡人曾受到魯國陽虎的掠奪和殘殺。孔子的相貌與陽虎相像,匡人誤以孔子就是陽虎,所以將他圍困。

(2)文王:周文王,姓姬名昌,西周開國之君周武王的父親,是孔子認為的古代聖賢之一。

(3)茲:這裡,指孔子自己。

(4)後死者:孔子這裡指自己。

(5)與:同「舉」,這裡是掌握的意思。

(6)如予何:奈我何,把我怎麼樣。

【譯文】孔子被匡地的人們所圍困時,他說:「周文王死了以後,周代的禮樂文化不都體現在我的身上嗎?上天如果想要消滅這種文化,那我就不可能掌握這種文化了;上天如果不消滅這種文化,那麼匡人又能把我怎麼樣呢?」

【評析】外出遊說時被圍困,這對孔子來講已不是第一次,當然這次是誤會。但孔子有自己堅定的信念,他強調個人的主觀能動作用,認為自己是周文化的繼承者和傳播者。不過,當孔子屢遭困厄時,他也感到人力的局限性,而把決定作用歸之於天,表明他對「天命」的認可。

【原文】

9·6太宰(1)問於子貢曰:「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2)之將聖,又多能也。」子聞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3)。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註釋】

(1)太宰:官名,掌握國君宮廷事務。這裡的太宰,有人說是吳國的太宰伯,但不能確認。

(2)縱:讓,使,不加限量。

(3)鄙事:卑賤的事情。

【譯文】太宰問子貢說:「孔夫子是位聖人吧?為什麼這樣多才多藝呢?」子貢說:「這本是上天讓他成為聖人,而且使他多才多藝。」孔子聽到後說:「太宰怎麼會瞭解我呢?我因為少年時地位低賤,所以會許多卑賤的技藝。君子會有這麼多的技藝嗎?不會多的。」

【評析】作為孔子的學生,子貢認為自己的老師是天才,是上天賦予他多才多藝的。但孔子這裡否認了這一點。他說自己少年低賤,要謀生,就要多掌握一些技藝,這表明,當時孔子並不承認自己是聖人。

【原文】

9·7牢(1)曰:「子云,『吾不試(2),故藝』。」

【註釋】

(1)牢:鄭玄說此人系孔子的學生,但在《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中未見此人。

(2)試:用,被任用。

【譯文】子牢說:「孔子說過,『我(年輕時)沒有去做官,所以會許多技藝』。」

【評析】這一章與上一章的內容相關聯,同樣用來說明孔子「我非生而知之」的思想。他不認為自己是「聖人」,也不承認自己是「天才」,他說他的多才多藝是由於年輕時沒有去做官,生活比較清貧,所以掌握了這許多的謀生技藝。

【原文】

9·8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1)問於我,空空如也(2)。我叩(3)其兩端(4)而竭(5)焉。」

【註釋】

(1)鄙夫:孔子稱鄉下人、社會下層的人。

(2)空空如也:指孔子自己心中空空無知。

(3)叩:叩問、詢問。

(4)兩端:兩頭,指正反、始終、上下方面。

(5)竭:窮盡、盡力追究。

【譯文】孔子說:「我有知識嗎?其實沒有知識。有一個鄉下人問我,我對他談的問題本來一點也不知道。我只是從問題的兩端去問,這樣對此問題就可以全部搞清楚了。」

【評析】孔子本人並不是高傲自大的人。事實也是如此。人不可能對世間所有事情都十分精通,因為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但孔子有一個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基本方法,這就是「叩其兩端而竭」,只要抓住問題的兩個極端,就能求得問題的解決。這種方法,體現了儒家的中庸思想,是一種十分有意義的思想方法。

【原文】

9·9子曰:「鳳鳥(1)不至,河不出圖(2),吾已矣夫!」

【註釋】

(1)鳳鳥:古代傳說中的一種神鳥。傳說鳳鳥在舜和周文王時代都出現過,它的出現象征著「聖王」將要出世。

(2)河不出圖:傳說在上古伏羲氏時代,黃河中有龍馬背負八卦圖而出。它的出現也象徵著「聖王」將要出世。

【譯文】孔子說:「鳳鳥不來了,黃河中也不出現八卦圖了。我這一生也就完了吧!」

【評析】孔子為了恢復禮制而辛苦奔波了一生。到了晚年,他看到周禮的恢復似乎已經成為泡影,於是發出了以上的哀歎。從這幾句話來看,孔子到了晚年,他頭腦中的宗教迷信思想比以前更為嚴重。

【原文】

9·10子見齊衰(1)者,冕衣裳者(2)與瞽(3)者,見之,雖少,必作(4);過之,必趨(5)。

【註釋】

(1)齊衰:音ZICUI,喪服,古時用麻布製成。

(2)冕衣裳者:冕,官帽;衣,上衣;裳,下服,這裡統指官服。冕衣裳者指貴族。

(3)瞽:音GU,盲。

(4)作:站起來,表示敬意。

(5)趨:快步走,表示敬意。

【譯文】孔子遇見穿喪服的人,當官的人和盲人時,雖然他們年輕,也一定要站起來,從他們面前經過時,一定要快步走過。

【評析】孔子對於周禮十分熟悉,他知道遇到什麼人該行什麼禮,對於尊貴者、家有喪事者和盲者,都應禮貌待之。孔子之所以這樣做,也說明他極其尊崇「禮」,並盡量身體力行,以恢復禮治的理想社會。

【原文】

9·11顏淵喟(1)然歎曰:「仰之彌(2)高,鑽(3)之彌堅,瞻(4)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5),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即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6)。雖欲從之,末由(7)也已。」

【註釋】

(1)喟:音KUI,歎息的樣子。

(2)彌:更加,越發。

(3)鑽:鑽研。

(4)瞻:音ZHAN,視、看。

(5)循循然善誘人:循循然,有次序地。誘,勸導,引導。

(6)卓爾:高大、超群的樣子。

(7)末由:末,無、沒有。由,途徑,路徑。這裡是沒有辦法的意思。

【譯文】顏淵感歎地說:「(對於老師的學問與道德),我抬頭仰望,越望越覺得高;我努力鑽研,越鑽研越覺得不可窮盡。看著它好像在前面,忽然又像在後面。老師善於一步一步地誘導我,用各種典籍來豐富我的知識,又用各種禮節來約束我的言行,使我想停止學習都不可能,直到我用盡了我的全力。好像有一個十分高大的東西立在我前面,雖然我想要追隨上去,卻沒有前進的路徑了。」

【評析】顏淵在本章裡極力推崇自己的老師,把孔子的學問與道德說成是高不可攀。此外,他還談到孔子對學生的教育方法,「循循善誘」則成為日後為人師者所遵循的原則之一。

【原文】

9·12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為臣(1)。病間(2),曰:「久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且予與其死於臣之手也,無寧(3)死於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縱不得大葬(4),予死於道路乎?」

【註釋】

(1)為臣:臣,指家臣,總管。孔子當時不是大夫,沒有家臣,但子路叫門人充當孔子的家臣,準備由此人負責總管安葬孔子之事。

(2)病間:病情減輕。

(3)無寧:寧可。「無」是發語詞,沒有意義。

(4)大葬:指大夫的葬禮。

【譯文】孔子患了重病,子路派了(孔子的)門徒去作孔子的家臣,(負責料理後事,)後來,孔子的病好了一些,他說:「仲由很久以來就幹這種弄虛作假的事情。我明明沒有家臣,卻偏偏要裝作有家臣,我騙誰呢?我騙上天吧?與其在家臣的侍候下死去,我寧可在你們這些學生的侍候下死去,這樣不是更好嗎?而且即使我不能以大夫之禮來安葬,難道就會被丟在路邊沒人埋嗎?」

【評析】儒家對於葬禮十分重視,尤其重視葬禮的等級規定。對於死去的人,要嚴格地按照周禮的有關規定加以埋葬。不同等級的人有不同的安葬儀式,違反了這種規定,就是大逆不道。孔子反對學生們按大夫之禮為他辦理喪事,是為了恪守周禮的規定。

【原文】

9·13子貢曰:「有美玉於斯,韞櫝(1)而藏諸?求善賈(2)而沽諸?」子曰:「沽(3)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註釋】

(1)韞櫝:音YUNDU,收藏物件的櫃子。

(2)善賈:識貨的商人。

(3)沽:賣出去。

【譯文】子貢說:「這裡有一塊美玉,是把它收藏在櫃子裡呢?還是找一個識貨的商人賣掉呢?」孔子說:「賣掉吧,賣掉吧!我正在等著識貨的人呢。」

【評析】「待賈而沽」說明了這樣一個問題,孔子自稱是「待賈者」,他一方面四處遊說,以宣傳禮治天下為己任,期待著各國統治者能夠行他之道於天下;另一方面,他也隨時準備把自己推上治國之位,依靠政權的力量去推行禮。因此,本章反映了孔子求仕的心理。【原文】

9·14子欲居九夷(1)。或曰:「陋(2),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註釋】

(1)九夷:中國古代對於東方少數民族的通稱。

(2)陋:鄙野,文化閉塞,不開化。

【譯文】孔子想要搬到九夷地方去居住。有人說:「那裡非常落後閉塞,不開化,怎麼能住呢?」孔子說:「有君子去位,就不閉塞落後了。」

【評析】中國古代,中原地區的人把居住在東面的人們稱為夷人,認為此地閉塞落後,當地人也愚昧不開化。孔子在回答某人的問題時說,只要有君子去這些地方住,傳播文化知識,開化人們的愚蒙,那麼這些地方就不會閉塞落後了。

【原文】

9·15子曰:「吾自衛反魯(1),然後樂正(2),雅頌(3)各得其所。」

【註釋】

(1)自衛反魯:公元前484年(魯哀公十一年)冬,孔子從衛國返回魯國,結束了14年遊歷不定的生活。

(2)樂正:調整樂曲的篇章。

(3)雅頌:這是《詩經》中兩類不同的詩的名稱。也是指雅樂、頌樂等樂曲名稱。

【譯文】孔子說:「我從衛國返回到魯國以後,樂才得到整理,雅樂和頌樂各有適當的安排。」

【原文】

9·16子曰:「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何有於我哉。」

【譯文】孔子說:「在外事奉公卿,在家孝敬父兄,有喪事不敢不盡力去辦,不被酒所困,這些事對我來說有什麼困難呢?」

【評析】「出則事公卿」,是為國盡忠;「入則事父兄」,是為長輩盡孝。忠與孝是孔子特別強調的兩個道德規範。它是對所有人的要求,而孔子本人就是這方面的身體力行者。在這裡,孔子說自己已經基本上做到了這幾點。

【原文】

9·17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譯文】孔子在河邊說:「消逝的時光就像這河水一樣啊,不分晝夜地向前流去。」

【原文】

9·18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譯文】孔子說:「我沒有見過像好色那樣好德的人。」

【原文】

9·19子曰:「譬如為山,未成一簣(1),止,吾止也;譬如平地,雖覆一簣,進,吾往也。

【註釋】

(1)簣:音KUI,土筐。【譯文】孔子說:「譬如用土堆山,只差一筐土就完成了,這時停下來,那是我自己要停下來的;譬如在平地上堆山,雖然只倒下一筐,這時繼續前進,那是我自己要前進的。」

【評析】孔子在這裡用堆土成山這一比喻,說明功虧一簣和持之以恆的深刻道理,他鼓勵自己和學生們無論在學問和道德上,都應該是堅持不懈,自覺自願。這對於立志有所作為的人來說,是十分重要的,也是對人的道德品質的塑造。

【原文】

9·20子曰:「語之而不惰者,其回也與!」

【譯文】孔子說:「聽我說話而能毫不懈怠的,只有顏回一個人吧!」

【原文】

9·21子謂顏淵曰:「惜乎!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

【譯文】孔子對顏淵說:「可惜呀!我只見他不斷前進,從來沒有看見他停止過。」

【評析】孔子的學生顏淵是一個十分勤奮刻苦的人,他在生活方面幾乎沒有什麼要求,而是一心用在學問和道德修養方面。但他卻不幸死了。對於他的死,孔子自然十分悲痛。他經常以顏淵為榜樣要求其他學生。

【原文】

9·22子曰:「苗而不秀(1)者有矣夫;秀而不實者有矣夫!」

【註釋】

(1)秀:稻、麥等莊稼吐穗揚花叫秀。

【譯文】孔子說:「莊稼出了苗而不能吐穗揚花的情況是有的;吐穗揚花而不結果實的情況也有。」

【評析】這是孔子以莊稼的生長、開花到結果來比喻一個人從求學到做官的過程。有的人很有前途,但不能堅持始終,最終達不到目的。在這裡,孔子還是希望他的學生既能勤奮學習,最終又能做官出仕。

【原文】

9·23子曰:「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譯文】孔子說:「年輕人是值得敬畏的,怎麼就知道後一代不如前一代呢?如果到了四五十歲時還默默無聞,那他就沒有什麼可以敬畏的了。」

【評析】這就是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社會在發展,人類在前進,後代一定會超過前人,這種今勝於昔的觀念是正確的,說明孔子的思想並不完全是頑固守舊的。

【原文】

9·24子曰:「法語之言(1),能無從乎?改之為貴。巽與之言(2),能無說(3)乎?繹(4)之為貴。說而不繹,從而不改,吾末(5)如之何也已矣。」

【註釋】

(1)法語之言:法,指禮儀規則。這裡指以禮法規則正言規勸。

(2)巽與之言:巽,恭順,謙遜。與,稱許,讚許。這裡指恭順讚許的話。

(3)說:音YUE,同「悅」。

(4)繹:原義為「抽絲」,這裡指推究,追求,分析,鑒別。

(5)末:沒有。

【譯文】孔子說:「符合禮法的正言規勸,誰能不聽從呢?但(只有按它來)改正自己的錯誤才是可貴的。恭順讚許的話,誰能聽了不高興呢?但只有認真推究它(的真偽是非),才是可貴的。只是高興而不去分析,只是表示聽從而不改正錯誤,(對這樣的人)我拿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評析】這裡講的第一層意見是言行一致的問題。聽從那些符合禮法的話只是問題的一方面,而真正依照禮法的規定去改正自己的錯誤,才是問題的實質。第二層的意思是忠言逆耳,而順耳之言的是非真偽,則應加以仔細辨別。對於孔子所講的這兩點,我們今天還應借鑒它,按照這樣的原則去辦事。

【原文】

9·25子曰:「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1)

【註釋】

(1)此章重出,見《學而》篇第一之第8章。

【原文】

9·26子曰:「三軍(1)可奪帥也,匹夫(2)不可奪志也。」

【註釋】

(1)三軍:12500人為一軍,三軍包括大國所有的軍隊。此處言其多。

(2)匹夫:平民百姓,主要指男子。

【譯文】孔子說:「一國軍隊,可以奪去它的主帥;但一個男子漢,他的志向是不能強迫改變的。」

【評析】「理想」這個詞,在孔子時代稱為「志」,就是人的志向、志氣。「匹夫不可奪志」,反映出孔子對於「志」的高度重視,甚至將它與三軍之帥相比。對於一個人來講,他有自己的獨立人格,任何人都無權侵犯。作為個人,他應維護自己的尊嚴,不受威脅利誘,始終保持自己的「志向」。這就是中國人「人格」觀念的形成及確定。

【原文】

9·27子曰:「衣(1)敝縕袍(2),與衣狐貉(3)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不忮不求(4),何用不臧?』」子路終身誦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註釋】

(1)衣:穿,當動詞用。

(2)敝縕袍:敝,壞。縕,音YUN,舊的絲棉絮。這裡指破舊的絲棉袍。

(3)狐貉:用狐和貉的皮做的裘皮衣服。

(4)不忮不求,何用不臧:這兩句見《詩經·邶風·雄雉》篇。忮,音ZHI,害的意思。臧,善,好。

【譯文】孔子說:「穿著破舊的絲棉袍子,與穿著狐貉皮袍的人站在一起而不認為是可恥的,大概只有仲由吧。(《詩經》上說:)『不嫉妒,不貪求,為什麼說不好呢?』」子路聽後,反覆背誦這句詩。孔子又說:「只做到這樣,怎麼能說夠好了呢?」

【評析】這一章記述了孔子對他的弟子子路先誇獎又批評的兩段話。他希望子路不要滿足於目前已經達到的水平,因為僅是不貪求、不嫉妒是不夠的,還要有更高的更遠的志向,成就一番大事業。

【原文】

9·28子曰:「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彫後也。」

【譯文】孔子說:「到了寒冷的季節,才知道松柏是最後凋謝的。」

【評析】孔子認為,人是要有骨氣的。作為有遠大志向的君子,他就像松柏那樣,不會隨波逐流,而且能夠經受各種各樣的嚴峻考驗。孔子的話,語言簡潔,寓意深刻,值得我們深入思考。

【原文】

9·29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譯文】孔子說:「聰明人不會迷惑,有仁德的人不會憂愁,勇敢的人不會畏懼。」

【評析】在儒家傳統道德中,智、仁、勇是重要的三個範疇。《禮記·中庸》說:「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孔子希望自己的學生能具備這三德,成為真正的君子。

【原文】

9·30子曰:「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1);可與適道,未可與立(2);可與立,未可與權(3)。」

【註釋】

(1)適道:適,往。這裡是志於道,追求道的意思。

(2)立:堅持道而不變。

(3)權:秤錘。這裡引申為權衡輕重。

【譯文】孔子說:「可以一起學習的人,未必都能學到道;能夠學到道的人,未必能夠堅守道;能夠堅守道的人,未必能夠隨機應變。」

【原文】

9·31「唐棣(1)之華,偏其反而(2)。豈不爾思,室是遠而(3)。」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

【註釋】

(1)唐棣:一種植物,屬薔薇科,落葉灌木。

(2)偏其反而:形容花搖動的樣子。

(3)室是遠而:只是住的地方太遠了。

【譯文】古代有一首詩這樣寫道:「唐棣的花朵啊,翩翩地搖擺。我豈能不想念你嗎?只是由於家住的地方太遠了。」孔子說:「他還是沒有真的想念,如果真的想念,有什麼遙遠呢?」

鄉黨篇第十

【本篇引語】本篇共27章,集中記載了孔子的容色言動、衣食住行,頌揚孔子是個一舉一動都符合禮的正人君子。例如孔子在面見國君時、面見大夫時的態度;他出入於公門和出使別國時的表現,都顯示出正直、仁德的品格。本篇中還記載了孔子日常生活的一些側面,為人們全面瞭解孔子、研究孔子,提供了生動的素材。

【原文】10·1孔子於鄉黨,恂恂(1)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廟、朝廷,便便(2)言,唯謹爾。

【註釋】

(1)恂恂:音XU,溫和恭順。

(2)便便:辯,善於辭令。

【譯文】孔子在本鄉的地方上顯得很溫和恭敬,像是不會說話的樣子。但他在宗廟裡、朝廷上,卻很善於言辭,只是說得比較謹慎而已。

【原文】

10·2朝,與下大夫言,侃侃(1)如也;與上大夫言,誾誾(2)如也。君在,踧踖(3)如也,與與(4)如也。

【註釋】

(1)侃侃:說話理直氣壯,不卑不亢,溫和快樂的樣子。

(2)誾誾:音YIN,正直,和顏悅色而又能直言諍辯。

(3)踧踖:音CUJI,恭敬而不安的樣子。

(4)與與:小心謹慎、威儀適中的樣子。

【譯文】孔子在上朝的時候,(國君還沒有到來,)同下大夫說話,溫和而快樂的樣子;同上大夫說話,正直而公正的樣子;國君已經來了,恭敬而心中不安的樣子,但又儀態適中。

【原文】

10·3君召使擯(1),色勃如也(2);足躩(3)如也。揖所與立,左右手,衣前後,襜(4)如也。趨進,翼如也(5)。賓退,必覆命曰:「賓不顧矣。」

【註釋】

(1)擯:音BIN,動詞,負責招待國君的官員。

(2)色勃如也:臉色立即莊重起來。

(3)足躩:躩,音JUE,腳步快的樣子。

(4)襜:音CHAN,整齊之貌。

(5)翼如也:如鳥兒展翅一樣。

【譯文】國君召孔子去接待賓客,孔子臉色立即莊重起來,腳步也快起來,他向和他站在一起的人作揖,手向左或向右作揖,衣服前後擺動,卻整齊不亂。快步走的時候,像鳥兒展開雙翅一樣。賓客走後,必定向君主回報說:「客人已經不回頭張望了。」

【原文】

10·4入公門,鞠躬如(1)也,如不容。立不中門,行不履閾(2)。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攝齊(3)升堂,鞠躬如也,屏氣似不息者。出,降一等(4),逞(5)顏色,怡怡如也。沒階(6),趨進,翼如也。復其位,踧踖如也。

【註釋】

(1)鞠躬如:謹慎而恭敬的樣子。

(2)履閾:閾,音YU,門檻,腳踩門坎。

(3)攝齊:齊,音ZI,衣服的下擺。攝,提起。提起衣服的下擺。

(4)降一等:從台階上走下一級。

(5)逞:舒展開,鬆口氣。

(6)沒階:走完了台階。

【譯文】孔子走進朝廷的大門,謹慎而恭敬的樣子,好像沒有他的容身之地。站,他不站在門的中間;走,也不踩門坎。經過國君的座位時,他臉色立刻莊重起來,腳步也加快起來,說話也好像中氣不足一樣。提起衣服下擺向堂上走的時候,恭敬謹慎的樣子,憋住氣好像不呼吸一樣。退出來,走下台階,臉色便舒展開了,怡然自得的樣子。走完了台階,快快地向前走幾步,姿態像鳥兒展翅一樣。回到自己的位置,是恭敬而不安的樣子。

【原文】

10·5執圭(1),鞠躬如也,如不勝。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戰色(2),足蹜蹜(3),如有循(4)。享禮(5),有容色。私覿(6),愉愉如也。

【註釋】

(1)圭:一種上圓下方的玉器,舉行典禮時,不同身份的人拿著不同的圭。出使鄰國,大夫拿著圭作為代表君主的憑信。

(2)戰色:戰戰兢兢的樣子。

(3)蹜蹜:小步走路的樣子。

(4)如有循:循,沿著。好像沿著一條直線往前走一樣。>>>(5)享禮:享,獻上。指向對方貢獻禮物的儀式。使者受到接見後,接著舉行獻禮儀式。

(6)覿:音DI,會見。

【譯文】(孔子出使別的諸侯國,)拿著圭,恭敬謹慎,像是舉不起來的樣子。向上舉時好像在作揖,放在下面時好像是給人遞東西。臉色莊重得像戰慄的樣子,步子很小,好像沿著一條直線往前走。在舉行贈送禮物的儀式時,顯得和顏悅色。和國君舉行私下會見的時候,更輕鬆愉快了。

【評析】以上這五章,集中記載了孔子在朝、在鄉的言談舉止、音容笑貌,給人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孔子在不同的場合,對待不同的人,往往容貌、神態、言行都不同。他在家鄉時,給人的印象是謙遜、和善的老實人;他在朝廷上,則態度恭敬而有威儀,不卑不亢,敢於講話,他在國君面前,溫和恭順,侷促不安,莊重嚴肅又誠惶誠恐。所有這些,為人們深入研究孔子,提供了具體的資料。

【原文】

10·6君子不以紺緅飾(1),紅紫不以為褻服(2)。當暑,袗絺綌(3),必表而出之(4)。緇衣(5),羔裘(6);素衣,麑(7)裘;黃衣,狐裘。褻裘長,短右袂(8)。必有寢衣(9),長一身有半。狐貉之厚以居(10)。去喪,無所不佩。非帷裳(11),必殺之(12)。羔裘玄冠(13)不以吊(14)。吉月(15),必服而朝。

【註釋】

(1)不以紺緅飾:紺,音GAN,深青透紅,齋戒時服裝的顏色。緅,音ZOU,黑中透紅,喪服的顏色。這裡是說,不以深青透紅或黑中透紅的顏色布給平常穿的衣服鑲上邊作飾物。

(2)紅紫不以為褻服:褻服,平時在家裡穿的衣服。古人認為,紅紫不是正色,便服不宜用紅紫色。

(3)袗絺綌:袗綌,音ZHEN,單衣。絺,音CHI,細葛布。綌,音XI,粗葛布。這裡是說,穿粗的或細的葛布單衣。

(4)必表而出之:把麻布單衣穿在外面,裡面還要襯有內衣。

(5)緇衣:黑色的衣服。

(6)羔裘:羔皮衣。古代的羔裘都是黑羊皮,毛皮向外。

(7)麑:音NI,小鹿,白色。

(8)短右袂:袂,音ME,袖子。右袖短一點,是為了便於做事。

(9)寢衣:睡衣。

(10)狐貉之厚以居:狐貉之厚,厚毛的狐貉皮。居,坐。

(11)帷裳:上朝和祭祀時穿的禮服,用整幅布製作,不加以裁剪。折疊縫上。

(12)必殺之:一定要裁去多餘的布。殺,裁。

(13)羔裘玄冠:黑色皮禮貌。

(14)不以吊:不用於喪事。

(15)吉月:每月初一。一說正月初一。

【譯文】君子不用深青透紅或黑中透紅的布鑲邊,不用紅色或紫色的布做平常在家穿的衣服。夏天穿粗的或細的葛布單衣,但一定要套在內衣外面。黑色的羔羊皮袍,配黑色的罩衣。白色的鹿皮袍,配白色的罩衣。黃色的狐皮袍,配黃色的罩衣。平常在家穿的皮袍做得長一些,右邊的袖子短一些。睡覺一定要有睡衣,要有一身半長。用狐貉的厚毛皮做坐墊。喪服期滿,脫下喪服後,便佩帶上各種各樣的裝飾品。如果不是禮服,一定要加以剪裁。不穿著黑色的羔羊皮袍和戴著黑色的帽子去弔喪。每月初一,一定要穿著禮服去朝拜君主。

【原文】10·7齊(1),必有明衣(2),布。齊必變食(3),居必遷坐(4)。

【註釋】

(1)齊:同齋。

(2)明衣:齋前沐浴後穿的浴衣。

(3)變食:改變平常的飲食。指不飲酒,不吃蔥、蒜等有刺激味的東西。

(4)居必遷坐:指從內室遷到外室居住,不和妻妾同房。

【譯文】齋戒沐浴的時候,一定要有浴衣,用布做的。齋戒的時候,一定要改變平常的飲食,居住也一定搬移地方,(不與妻妾同房)。

【原文】

10·8食不厭精,膾(1)不厭細。食饐(2)而餲(3),魚餒(4)而肉敗(5),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失飪(6),不食。不時(7),不食,割不正(8),不食。不得其醬,不食。肉雖多,不使勝食氣(9)。唯酒無量,不及亂(10)。沽酒市脯(11),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

【註釋】

(1)膾:音KUAI,切細的魚、肉。

(2)饐:音YI,陳舊。食物放置時間長了。

(3)餲:音AI,變味了。

(4)餒:音NEI,魚腐爛,這裡指魚不新鮮。

(5)敗:肉腐爛,這裡指肉不新鮮。

(6)飪:烹調製作飯菜。

(7)不時:應時,時鮮。

(8)割不正:肉切得不方正。

(9)氣:同「餼」,音XI,即糧食。

(10)不及亂:亂,指酒醉。不到酒醉時。

(11)脯:音FU,熟肉乾。

【譯文】糧食不嫌舂得精,魚和肉不嫌切得細。糧食陳舊和變味了,魚和肉腐爛了,都不吃。食物的顏色變了,不吃。氣味變了,不吃。烹調不當,不吃。不時新的東西,不吃。肉切得不方正,不吃。佐料放得不適當,不吃。席上的肉雖多,但吃的量不超過米面的量。只有酒沒有限制,但不喝醉。從市上買來的肉乾和酒,不吃。每餐必須有姜,但也不多吃。

【原文】

10·9祭於公,不宿肉(1),祭肉(2)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

【註釋】

(1)不宿肉:不使肉過夜。古代大夫參加國君祭祀以後,可以得到國君賜的祭肉。但祭祀活動一般要持續二三天,所以這些肉就已經不新鮮,不能再過夜了。超過三天,就不能再過夜了。

(2)祭肉:這是祭祀用的肉。

【譯文】孔子參加國君祭祀典禮時分到的肉,不能留到第二天。祭祀用過的肉不超過三天。超過三天,就不吃了。

【評析】以上4章裡,記述了孔子的衣著和飲食習慣。孔子對「禮」的遵循,不僅表現在與國君和大夫們見面時的言談舉止和儀式,而且表現在衣著方面。他對祭祀時、服喪時和平時所穿的衣服都有不同的要求,如單衣、罩衣、麻衣、皮袍、睡衣、浴衣、禮服、便服等,都有不同的規定。在吃的方面,「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而且對於食物,有八種他不吃。吃了,就有害於健康。

【原文】

10·10食不語,寢不言。

【譯文】吃飯的時候不說話,睡覺的時候也不說話。

【原文】

10·11雖疏食菜羹(1),瓜祭(2),必齊(3)如也。

【註釋】

(1)菜羹:用菜做成的湯。

(2)瓜祭:古人在吃飯前,把席上各種食品分出少許,放在食具之間祭祖。

(3)齊:同齋。

【譯文】即使是粗米飯蔬菜湯,吃飯前也要把它們取出一些來祭祖,而且表情要像齋戒時那樣嚴肅恭敬。

【原文】

10·12席(1)不正,不坐。

【註釋】

(1)席:古代沒有椅子和桌子,都坐在鋪於地面的蓆子上。

【譯文】蓆子放得不端正,不坐。

【原文】

10·13鄉人飲酒(1),杖者(2)出,斯出矣。

【註釋】

(1)鄉人飲酒:指當時的鄉飲酒禮。

(2)杖者:拿枴杖的人,指老年人。

【譯文】行鄉飲酒的禮儀結束後,(孔子)一定要等老年人先出去,然後自己才出去。

【原文】

10·14鄉人儺(1),朝服而立於阼階(2)。

【註釋】

(1)儺:音NUO。古代迎神驅鬼的宗教儀式。

(2)阼階:阼,音ZUO,東面的台階。主人立在大堂東面的台階,在這裡歡迎客人。

【譯文】鄉里人舉行迎神驅鬼的宗教儀式時,孔子總是穿著朝服站在東邊的台階上。

【原文】

10·15問(1)人於他邦,再拜而送之(2)。

【註釋】

(1)問:問候。古代人在問候時往往要致送禮物。

(2)再拜而送之:在送別客人時,兩次拜別。

【譯文】(孔子)托人向在其他諸侯國的朋友問候送禮,便向受托者拜兩次送行。【評析】以上6章中,記載了孔子舉止言談的某些規矩或者習慣。他時時處處以正人君子的標準要求自己,使自己的言行盡量符合禮的規定。他認為,「禮」是至高無上的,是神聖不可侵犯的,那麼,一投足、一舉手都必須依照禮的原則。這一方面是孔子個人修養的具體反映,一方面也是他向學生們傳授知識和仁德時所身體力行的。

【原文】

10·16康子饋藥,拜而受之。曰:「丘未達,不敢嘗。」

【譯文】季康子給孔子贈送藥品,孔子拜謝之後接受了,說:「我對藥性不瞭解,不敢嘗。」

【原文】

10·17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

【譯文】馬棚失火燒掉了。孔子退朝回來,說:「傷人了嗎?」不問馬的情況怎麼樣。

【評析】孔子家裡的馬棚失火被燒掉了。當他聽到這個消息後,首先問人有沒有受傷。有人說,儒家學說是「人學」,這一條可以作佐證材料。他只問人,不問馬,表明他重人不重財,十分關心下面的人。事實上,這是中國自古以來人道主義思想的發端。

【原文】

10·18君賜食,必正席先嘗之。君賜腥(1),必熟而薦(2)之。君賜生,必畜之。侍食於君,君祭,先飯。

【註釋】

(1)腥:牛肉。

(2)薦:供奉。

【譯文】國君賜給熟食,孔子一定擺正座席先嘗一嘗。國君賜給生肉,一定煮熟了,先給祖宗上供。國君賜給活物,一定要飼養起來。同國君一道吃飯,在國君舉行飯前祭禮的時候,一定要先嘗一嘗。

【評析】古時候君主吃飯前,要有人先嘗一嘗,君主才吃。孔子對國君十分尊重。他在與國君吃飯時,都主動嘗一下,表明他對禮的遵從。

【原文】

10·19疾,君視之,東首(1),加朝服,拖紳(2)。

【註釋】

(1)東首:頭朝東。

(2)紳:束在腰間的大帶子。

【譯文】孔子病了,國君來探視,他便頭朝東躺著,身上蓋上朝服,拖著大帶子。

【評析】孔子患了病,躺在床上,國君來探視他,他無法起身穿朝服,這似乎對國君不尊重,有違於禮,於是他就把朝服蓋在身上。這反映出孔子即使在病榻上,也不會失禮於國君。

【原文】

10·20君命召,不俟駕行矣。

【譯文】國君召見(孔子),他不等車馬駕好就先步行走去了。

【原文】

10·21入太廟,每事問(1)。

【註釋】

(1)此章重出。譯文參見《八佾》篇第三之第15章。

【原文】

10·22朋友(1)死,無所歸,曰:「於我殯(2)。」

【註釋】

(1)朋友:指與孔子志同道合的人。

(2)殯:停放靈柩和埋葬都可以叫殯,這裡是泛指喪葬事務。

【譯文】(孔子的)朋友死了,沒有親屬負責斂埋,孔子說:「喪事由我來辦吧。」

【原文】

10·23朋友之饋,雖車馬,非祭肉,不拜。

【譯文】朋友饋贈物品,即使是車馬,不是祭肉,(孔子在接受時)也是不拜的。

【評析】孔子把祭肉看得比車馬還重要,這是為什麼呢?因為祭肉關係到「孝」的問題。用肉祭祀祖先之後,這塊肉就不僅僅是一塊可以食用的東西了,而是對祖先盡孝的一個載體。

【原文】

10·24寢不屍,居不客。

【譯文】(孔子)睡覺不像死屍一樣挺著,平日家居也不像作客或接待客人時那樣莊重嚴肅。

【原文】

10·25見齊衰(1)者,雖狎(2),必變。見冕者與瞽者(3),雖褻(4),必以貌。凶服(5)者式(6)之。式負版者(7)。有盛饌(8),必變色而作(9)。迅雷風烈必變。

【註釋】

(1)齊衰:ZII,指喪服。

(2)狎:音XIA,CU親近的意思。

(3)瞽者:盲人,指樂師。

(4)褻:音XIE,常見、熟悉。

(5)凶服:喪服。

(6)式:同軾,古代車輛前部的橫木。這裡作動詞用。遇見地位高的人或其他人時,馭手身子向前微俯,伏在橫木上,以示尊敬或者同情。這在當時是一種禮節。

(7)負版者:背負國家圖籍的人。當時無紙,用木版來書寫,故稱「版」。

(8)饌:音ZHUAN,飲食。盛饌,盛大的宴席。

(9)作:站起來。

【譯文】(孔子)看見穿喪服的人,即使是關係很親密的,也一定要把態度變得嚴肅起來。看見當官的和盲人,即使是常在一起的,也一定要有禮貌。在乘車時遇見穿喪服的人,便俯伏在車前橫木上(以示同情)。遇見背負國家圖籍的人,也這樣做(以示敬意)。(作客時,)如果有豐盛的筵席,就神色一變,並站起來致謝。遇見迅雷大風,一定要改變神色(以示對上天的敬畏)。

【原文】10·26升車,必正立,執綏(1)。車中,不內顧(2),不疾言(3),不親指(4)。

【註釋】

(1)綏:上車時扶手用的索帶。

(2)內顧:回頭看。

(3)疾言:大聲說話。

(4)不親指:不用自己的手指劃。

【譯文】上車時,一定先直立站好,然後拉著扶手帶上車。在車上,不回頭,不高聲說話,不用自己的手指指點點。

【評析】以上這幾章,講的都是孔子如何遵從周禮的。在許多舉動上,他都能按禮行事,對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不同的環境,應該有什麼表情、什麼動作、什麼語言,他都一絲不苟,準確而妥貼。所以,孔子的學生們在談起這些時,津津樂道,極其佩服。

【原文】

10·27色斯舉矣(1),翔而後集(2)。曰:「山梁雌雉(3),時哉時哉!(4)」子路共(5)之,三嗅而作(6)。

【註釋】

(1)色斯舉矣:色,臉色。舉,鳥飛起來。

(2)翔而後集:飛翔一陣,然後落到樹上。鳥群停在樹上叫「集」。

(3)山梁雌雉:聚集在山樑上的母野雞。

(4)時哉時哉:得其時呀!得其時呀!這是說野雞時運好,能自由飛翔,自由落下。

(5)共:同「拱」。

(6)三嗅而作:嗅應為狊字之誤。狊,音JU,鳥張開兩翅。一本作「戛」字,鳥的長叫聲。

【譯文】孔子在山谷中行走,看見一群野雞在那兒飛,孔子神色動了一下,野雞飛翔了一陣落在樹上。孔子說:「這些山樑上的母野雞,得其時呀!得其時呀!」子路向他們拱拱手,野雞便叫了幾聲飛走了。

【評析】這裡似乎是在遊山觀景,其實孔子是有感而發。他感到山谷裡的野雞能夠自由飛翔,自由落下,這是「得其時」,而自己卻不得其時,東奔西走,卻沒有獲得普遍響應。因此,他看到野雞時,神色動了一下,隨之發出了這樣的感歎。

先進篇第十一

【本篇引語】本篇共有26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過猶不及」等。這一篇中包括孔子對弟子們的評價,並以此為例說明「過猶不及」的中庸思想;學習各種知識與日後做官的關係;孔子對待鬼神、生死問題的態度。最後一章裡,孔子和他的學生們各述其志向,反映出孔子政治思想上的傾向。

【原文】

11·1子曰:「先進(1)於禮樂,野人(2)也;後進(3)於禮樂,君子(4)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

【註釋】

(1)先進:指先學習禮樂而後再做官的人。

(2)野人:樸素粗魯的人或指鄉野平民。

(3)後進:先做官後學習禮樂的人。

(4)君子:這裡指統治者。

【譯文】孔子說:「先學習禮樂而後再做官的人,是(原來沒有爵祿的)平民;先當了官然後再學習禮樂的人,是君子。如果要先用人才,那我主張選用先學習禮樂的人。」

【評析】在西周時期,人們因社會地位和居住地的不同,就有了貴族、平民和鄉野之人的區分。孔子這裡認為,那些先當官,即原來就有爵祿的人,在為官以前,沒有接受禮樂知識的系統教育,還不知道怎樣為官,便當上了官。這樣的人是不可選用的。而那些本來沒有爵祿的平民,他們在當官以前已經全面系統地學習了禮樂知識,然後就知道怎樣為官,怎樣當一個好官。

【原文】

11·2子曰:「從我於陳、蔡(1)者,皆不及門(2)也。」

【註釋】

(1)陳、蔡:均為國名。

(2)不及門:門,這裡指受教的場所。不及門,是說不在跟前受教。

【譯文】孔子說:「曾跟隨我從陳國到蔡地去的學生,現在都不在我身邊受教了。」

【評析】公元前489年,孔子和他的學生從陳國到蔡地去。途中,他們被陳國的人們所包圍,絕糧7天,許多學生餓得不能行走。當時跟隨他的學生有子路、子貢、顏淵等人。公元前484年,孔子回魯國以後,子路、子貢等先後離開了他,顏回也死了。所以,孔子時常想念他們。這句話,就反映了孔子的這種心情。

【原文】

11·3德行(1):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2):宰我、子貢。政事(3):冉有、季路。文學(4):子游、子夏。

【註釋】

(1)德行:指能實行孝悌、忠恕等道德。

(2)言語:指善於辭令,能辦理外交。

(3)政事:指能從事政治事務。

(4)文學:指通曉詩書禮樂等古代文獻。

【譯文】德行好的有: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善於辭令的有:宰我、子貢。擅長政事的有:冉有、季路。通曉文獻知識的有:子游、子夏。

【原文】

11·4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說。」

【譯文】孔子說:「顏回不是對我有幫助的人,他對我說的話沒有不心悅誠服的。」

【評析】顏回是孔子得意門生之一,在孔子面前始終是服服貼貼、畢恭畢敬的,對於孔子的學說深信不疑、全面接受。所以,孔子多次讚揚顏回。這裡,孔子說顏回「非助我者」,並不是責備顏回,而是在得意地讚許他。

【原文】

11·5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1)於其父母昆(2)弟之言。」

【註釋】

(1)間:非難、批評、挑剔。

(2)昆:哥哥,兄長。

【譯文】孔子說:「閔子騫真是孝順呀!人們對於他的父母兄弟稱讚他的話,沒有什麼異議。」

【原文】

11·6南容三復白圭(1),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註釋】

(1)白圭:白圭指《詩經·大雅·抑之》的詩句:「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蘭之玷,不可為也」意思是白玉上的污點還可以磨掉,我們言論中有毛病,就無法挽回了。這是告誡人們要謹慎自己的言語。

【譯文】南容反覆誦讀「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不玷,不可為也。」的詩句。孔子把侄女嫁給了他。

【評析】儒家從孔子開始,極力提倡「慎言」,不該說的話絕對不說。因為,白玉被玷污了,還可以把它磨去,而說錯了的話,則無法挽回。希望人們言語要謹慎。這裡,孔子把自己的侄女嫁給了南容,表明他很欣賞南容的慎言。

【原文】

11·7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譯文】季康子問孔子:「你的學生中誰是好學的?」孔子回答說:「有一個叫顏回的學生很好學,不幸短命死了。現在再也沒有像他那樣的了。」

【原文】

11·8顏淵死,顏路(1)請子之車以為之槨(2)。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鯉(3)也死,有棺而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後(4),不可徒行也。」

【註釋】

(1)顏路:「顏無繇(YOU),字路,顏淵的父親,也是孔子的學生,生於公元前545年。

(2)槨:音GUO,古人所用棺材,內為棺,外為槨。

(3)鯉:孔子的兒子,字伯魯,死時50歲,孔子70歲。

(4)從大夫之後:跟隨在大夫們的後面,意即當過大夫。孔子在魯國曾任司寇,是大夫一級的官員。

【譯文】顏淵死了,(他的父親)顏路請求孔子賣掉車子,給顏淵買個外槨。孔子說:「(雖然顏淵和鯉)一個有才一個無才,但各自都是自己的兒子。孔鯉死的時候,也是有棺無槨。我沒有賣掉自己的車子步行而給他買槨。因為我還跟隨在大夫之後,是不可以步行的。」

【評析】顏淵是孔子的得意門生。孔子多次高度稱讚顏淵,認為他有很好的品德,又好學上進。顏淵死了,他的父親顏路請孔子賣掉自己的車子,給顏淵買槨。儘管孔子十分悲痛,但他卻不願意賣掉車子。因為他曾經擔任過大夫一級的官員,而大夫必須有自己的車子,不能步行,否則就違背了禮的規定。這一章反映了孔子對禮的嚴謹態度。

【原文】

11·9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

【譯文】顏淵死了,孔子說:「唉!是老天爺真要我的命呀!是老天爺真要我的命呀!」

【原文】

11·10顏淵死,子哭之慟(1)。從者曰:「子慟矣。」曰:「有慟乎?非夫(2)人之為慟而誰為?」

【註釋】

(1)慟:哀傷過度,過於悲痛。

(2)夫:音FU,指示代詞,此處指顏淵。

【譯文】顏淵死了,孔子哭得極其悲痛。跟隨孔子的人說:「您悲痛過度了!」孔子說:「是太悲傷過度了嗎?我不為這個人悲傷過度,又為誰呢?」

【原文】

11·11顏淵死,門人欲厚葬(1)之,子曰:「不可。」門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2)。非我也,夫(3)二三子也。」

【註釋】

(1)厚葬:隆重地安葬。

(2)予不得視猶子也:我不能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

(3)夫:語助詞。

【譯文】顏淵死了,孔子的學生們想要隆重地安葬他。孔子說:「不能這樣做。」學生們仍然隆重地安葬了他。孔子說:「顏回把我當父親一樣看待,我卻不能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這不是我的過錯,是那些學生們幹的呀。」

【評析】孔子說:「予不得視猶子也」,這句話的意思是,不能像對待自己親生的兒子那樣,按照禮的規定,對他予以安葬。他的學生仍隆重地埋葬了顏淵,孔子說,這不是自己的過錯,而是學生們做的。這仍是表明孔子遵從禮的原則,即使是在厚葬顏淵的問題上,仍是如此。

【原文】

11·12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譯文】季路問怎樣去事奉鬼神。孔子說:「沒能事奉好人,怎麼能事奉鬼呢?」季路說:「請問死是怎麼回事?」(孔子回答)說:「還不知道活著的道理,怎麼能知道死呢?」

【評析】孔子這裡講的「事人」,指事奉君父。在君父活著的時候,如果不能盡忠盡孝,君父死後也就談不上孝敬鬼神,他希望人們能夠忠君孝父。本章表明了孔子在鬼神、生死問題上的基本態度,他不信鬼神,也不把注意力放在來世,或死後的情形上,在君父生前要盡忠盡孝,至於對待鬼神就不必多提了。這一章為他所說的「敬鬼神而遠之」做了註腳。

【原文】

11·13閔子侍側,誾誾(1)如也;子路,行行(2)如也;冉有、子貢,侃侃(3)如也。子樂。「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註釋】

(1)誾誾:音YIN,和顏悅色的樣子。

(2)行行:音HANG,剛強的樣子。

(3)侃侃:說話理直氣壯。

【譯文】閔子騫侍立在孔子身旁,一派和悅而溫順的樣子;子路是一副剛強的樣子;冉有、子貢是溫和快樂的樣子。孔子高興了。但孔子又說:「像仲由這樣,只怕不得好死吧!」

【評析】子路這個人有勇無謀,儘管他非常剛強。孔子一方面為他的這些學生各有特長而高興,但又擔心子路,惟恐他不會有好的結果。師之愛生,人之常情。孔子的這種擔心,就說明了這一點。【原文】

11·14魯人(1)為長府(2)。閔子騫曰:「仍舊貫(3),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4)不言,言必有中。」

【註釋】

(1)魯人:這裡指魯國的當權者。這就是人和民的區別。

(2)為長府:為,這裡是改建的意思。藏財貨、兵器等的倉庫叫「府」,長府是魯國的國庫名。

(3)仍舊貫:貫:事,例。沿襲老樣子。

(4)夫人:夫,音FU,這個人。

【譯文】魯國翻修長府的國庫。閔子騫道:「照老樣子下去,怎麼樣?何必改建呢?」孔子道:「這個人平日不大開口,一開口就說到要害上。」

【原文】

11·15子曰:「由之瑟(1)奚為於丘之門(2)?」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3)也。」

【註釋】

(1)瑟:音SE,一種古樂器,與古琴相似。

(2)奚為於丘之門:奚,為什麼。為,彈。為什麼在我這裡彈呢?

(3)升堂入室:堂是正廳,室是內室,用以形容學習程度的深淺。

【譯文】孔子說:「仲由彈瑟,為什麼在我這裡彈呢?」孔子的學生們因此都不尊敬子路。孔子便說:「仲由嘛,他在學習上已經達到升堂的程度了,只是還沒有入室罷了。」

【評析】這一段文字記載了孔子對子路的評價。他先是用責備的口氣批評子路,當其它門人都不尊敬子路時,他便改口說子路已經登堂尚未入室。這是就演奏樂器而言的。孔子對學生的態度應該講是比較客觀的,有成績就表揚,有過錯就反對,讓學生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同時又樹立起信心,爭取更大的成績。

【原文】

11·16子貢問:「師與商(1)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曰:「然則師愈(2)與?」子曰:「過猶不及。」

【註釋】

(1)師與商:師,顓孫師,即子張。商,卜商,即子夏。

(2)愈:勝過,強些。

【譯文】子貢問孔子:「子張和子夏二人誰更好一些呢?」孔子回答說:「子張過份,子夏不足。」子貢說:「那麼是子張好一些嗎?」孔子說:「過分和不足是一樣的。」

【評析】「過猶不及」即中庸思想的具體說明。《中庸》說,過猶不及為中。「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這是說,舜於兩端取其中,既非過,也非不及,以中道教化百姓,所以為大聖。這就是對本章孔子「過猶不及」的具體解釋。既然子張做得過份、子夏做得不足,那麼兩人都不好,所以孔子對此二人的評價就是:「過猶不及」。

【原文】

11·17季氏富於周公(1),而求也為之聚斂(2)而附益(3)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4)可也。」

【註釋】

(1)季氏富於周公:季氏比周朝的公侯還要富有。

(2)聚斂:積聚和收集錢財,即搜刮。

(3)益:增加。

【譯文】季氏比周朝的公侯還要富有,而冉求還幫他搜刮來增加他的錢財。孔子說:「他不是我的學生了,你們可以大張旗鼓地去攻擊他吧!」

【評析】魯國的三家曾於公元前562年將公室,即魯國國君直轄的土地和附屬於土地上的奴隸瓜分,季氏分得三分之一,並用封建的剝削方式取代了奴隸制的剝削方式。公元前537年,三家第二次瓜分公室,季氏分得四分之二。由於季氏推行了新的政治和經濟措施,所以很快富了起來。孔子的學生冉求幫助季氏積斂錢財,搜刮人民,所以孔子很生氣,表示不承認冉求是自己的學生,而且讓其他學生打著鼓去聲討冉求。

【原文】

11·18柴(1)也愚(2),參也魯(3),師也辟(4),由也喭(5)。

【註釋】

(1)柴:高柴,字子羔,孔子學生,比孔子小30歲,公元前521年出生。

(2)愚:舊注云:愚直之愚,指愚而耿直,不是傻的意思。

(3)魯:遲鈍。

(4)辟:音PI,偏,偏激,邪。

(5)喭:音YAN,魯莽,粗魯,剛猛。

【譯文】高柴愚直,曾參遲鈍,顓孫師偏激,仲由魯莽。

【評析】孔子認為,他的這些學生各有所偏,不合中行,對他們的品質和德行必須加以糾正。這一段同樣表達了孔子的中庸思想。中庸是一種折衷調和思想,調和與折衷是事物發展過程中的一種狀態,這種狀態是相對的、暫時的。孔子揭示了事物發展過程的這一狀態,並概括為「中庸」,這在中國古代認識史上是有貢獻的。

【原文】

11·19子曰:「回也其庶(1)乎,屢空(2)。賜不受命,而貨殖(3)焉,億(4)則屢中。」

【註釋】

(1)庶:庶幾,相近。這裡指顏淵的學問道德接近於完善。

(2)空:貧困、匱乏。

(3)貨殖:做買賣。

(4)億:同「臆」,猜測,估計。

【譯文】孔子說:「顏回的學問道德接近於完善了吧,可是他常常貧困。端本賜不聽命運的安排,去做買賣,猜測行情,往往猜中了。」

【評析】這一章,孔子對顏回學問道德接近於完善卻在生活上常常貧困深感遺憾。同時,他對子貢不聽命運的安排去經商致富反而感到不滿,這在孔子看來,是極其不公正的。

【原文】

11·20子張問善人(1)之道,子曰:「不踐跡(2),亦不入於室(3)。」

【註釋】

(1)善人:指本質善良但沒有經過學習的人。

(2)踐跡:跡,腳印。踩著前人的腳印走。

(3)入於室:比喻學問和修養達到了精深地步。

【譯文】子張問做善人的方法。孔子說:「如果不沿著前人的腳印走,其學問和修養就不到家。

【原文】

11·21子曰:「論篤是與(1),君子者乎?色莊者乎?」

【註釋】

(1)論篤是與:論,言論。篤,誠懇。與,讚許。意思是對說話篤實誠懇的人表示讚許。

【譯文】孔子說:「聽到人議論篤實誠懇就表示讚許,但還應看他是真君子呢?還是偽裝莊重的人呢?」

【評析】孔子希望他的學生們不但要說話篤實誠懇,而且要言行一致。在第五篇第10章中曾有「聽其言而觀其行」的說法,表明孔子在觀察別人的時候,不僅要看他說話時誠懇的態度,而且要看他的行動。言行一致才是真君子。

【原文】

11·22子路問:「聞斯行諸(1)?」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2),故退之。」

【註釋】

(1)諸:「之乎」二字的合音。

(2)兼人:好勇過人。

【譯文】子路問:「聽到了就行動起來嗎?」孔子說:「有父兄在,怎麼能聽到就行動起來呢?」冉有問:「聽到了就行動起來嗎?」孔子說:「聽到了就行動起來。」公西華說:「仲由問『聽到了就行動起來嗎?』你回答說『有父兄健在』,冉求問『聽到了就行動起來嗎?』你回答『聽到了就行動起來』。我被弄糊塗了,敢再問個明白。」孔子說:「冉求總是退縮,所以我鼓勵他;仲由好勇過人,所以我約束他。」

【評析】這是孔子把中庸思想貫穿於教育實踐中的一個具體事例。在這裡,他要自己的學生不要退縮,也不要過頭冒進,要進退適中。所以,對於同一個問題,孔子針對子路與冉求的不同情況作了不同回答。同時也生動地反映了孔子教育方法的一個特點,即因材施教。

【原文】

11·23子畏於匡,顏淵後。子曰:「吾以女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譯文】孔子在匡地受到當地人圍困,顏淵最後才逃出來。孔子說:「我以為你已經死了呢。」顏淵說:「夫子還活著,我怎麼敢死呢?」

【原文】

11·24季子然(1)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2)由與求之間。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3)矣。」曰:「然則從之(4)者與?」子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

【註釋】

(1)季子然:魯國季氏的同族人。

(2)曾:乃。

(3)具臣:普通的臣子。

(4)之:代名詞,這裡指季氏。當時冉求和子路都是季氏的家臣。

【譯文】季子然問:「仲由和冉求可以算是大臣嗎?孔子說:「我以為你是問別人,原來是問由和求呀。所謂大臣是能夠用周公之道的要求來事奉君主,如果這樣不行,他寧肯辭職不幹。現在由和求這兩個人,只能算是充數的臣子罷了。」季子然說:「那麼他們會一切都跟著季氏幹嗎?」孔子說:「殺父親、殺君主的事,他們也不會跟著干的。」

【評析】孔子這裡指出「以道事君」的原則,他告誡冉求和子路應當用周公之道去規勸季氏,不要犯上作亂,如果季氏不聽,就辭職不幹。由此可見,孔子對待君臣關係以道和禮為準繩的。這裡,他既要求臣,也要求君,雙方都應遵循道和禮。如果季氏干殺父殺君的事,冉求和子路就要加以反對。

【原文】

11·25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1)夫人之子(2)。」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3)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4)夫佞者。」

【註釋】

(1)賊:害。

(2)夫人之子:指子羔。孔子認為他沒有經過很好的學習就去從政,這會害了他自己的。

(3)社稷:社,土地神。稷,谷神。這裡「社稷」指祭祀土地神和谷神的地方,即社稷壇。古代國都及各地都設立社稷壇,分別由國君和地方長官主祭,故社稷成為國家政權的象徵。

【譯文】子路讓子羔去作費地的長官。孔子說:「這簡直是害人子弟。」子路說:「那個地方有老百姓,有社稷,治理百姓和祭祀神靈都是學習,難道一定要讀書才算學習嗎?」孔子說:「所以我討厭那種花言巧語狡辯的人。」

【原文】

11·26子路、曾皙(1)、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2)。居(3)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4)?」子路率爾(5)而對曰:「千乘之國,攝(6)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7)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8)。」夫子哂(9)之。「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10),如(11)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12),如會同(13),端章甫(14),願為小相(15)焉。」「點,爾何如?」鼓瑟希(16),鏗爾,捨瑟而作(17),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18)春者,春服既成,冠者(19)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20),風乎舞雩(21),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三子者出,曾皙後。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唯(22)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註釋】

(1)曾皙:名點,字子皙,曾參的父親,也是孔子的學生。

(2)以吾一日長乎爾,毋以也:雖然我比你們的年齡稍長一些,而不敢說話。

(3)居:平日。

(4)則何以哉:何以,即何以為用。

(5)率爾:輕率、急切。

(6)攝:迫於、夾於。

(7)比及:比,音BI。等到。

(8)方:方向。

(9)哂:音SHEN,譏諷地微笑。

(10)方六七十:縱橫各六七十里。

(11)如:或者。

(12)宗廟之事:指祭祀之事。

(13)會同:諸侯會見。

(14)瑞章甫:端,古代禮服的名稱。章甫,古代禮帽的名稱。

(15)相:贊禮人,司儀。

(16)希:同「稀」,指彈瑟的速度放慢,節奏逐漸稀疏。

(17)作:站起來。

(18)莫:同「暮」。

(19)冠者:成年人。古代子弟到20歲時行冠禮,表示已經成年。

(20)浴乎沂:沂,水名,發源於山東南部,流經江蘇北部入海。在水邊洗頭面手足。

(21)舞雩:雩,音YU。地名,原是祭天求雨的地方,在今山東曲阜。

(22)唯:語首詞,沒有什麼意義。

【譯文】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四個人陪孔子坐著。孔子說:「我年齡比你們大一些,不要因為我年長而不敢說。你們平時總說:『沒有人瞭解我呀!』假如有人瞭解你們,那你們要怎樣去做呢?」子路趕忙回答:「一個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國家,夾在大國中間,常常受到別的國家侵犯,加上國內又鬧饑荒,讓我去治理,只要三年,就可以使人們勇敢善戰,而且懂得禮儀。」孔子聽了,微微一笑。孔子又問:「冉求,你怎麼樣呢?」冉求答道:國土有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見方的國家,讓我去治理,三年以後,就可以使百姓飽暖。至於這個國家的禮樂教化,就要等君子來施行了。」孔子又問:「公西赤,你怎麼樣?」公西赤答道:「我不敢說能做到,而是願意學習。在宗廟祭祀的活動中,或者在同別國的盟會中,我願意穿著禮服,戴著禮帽,做一個小小的贊禮人。」孔子又問:「曾點,你怎麼樣呢?」這時曾點彈瑟的聲音逐漸放慢,接著「鏗」的一聲,離開瑟站起來,回答說:「我想的和他們三位說的不一樣。」孔子說:「那有什麼關係呢?也就是各人講自己的志向而已。」曾皙說:「暮春三月,已經穿上了春天的衣服,我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個少年,去沂河裡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風,一路唱著歌走回來。」孔子長歎一聲說:「我是贊成曾皙的想法的。」子路、冉有、公西華三個人的都出去了,曾皙後走。他問孔子說:「他們三人的話怎麼樣?」孔子說:「也就是各自談談自己的志向罷了。」曾皙說:「夫子為什麼要笑仲由呢?」孔子說:「治理國家要講禮讓,可是他說話一點也不謙讓,所以我笑他。」曾皙又問:「那麼是不是冉求講的不是治理國家呢?」孔子說:「哪裡見得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見方的地方就不是國家呢?」曾皙又問:」公西赤講的不是治理國家嗎?」孔子說:「宗廟祭祀和諸侯會盟,這不是諸侯的事又是什麼?像赤這樣的人如果只能做一個小相,那誰又能做大相呢?」

【評析】孔子認為,前三個人的治國方法,都沒有談到根本上。他之所以只讚賞曾點的主張,就似因為曾點用形象的方法描繪了禮樂之治下的景象,體現了「仁」和「禮」的治國原則,這就談到了根本點上。這一章,孔子和他的學生們自述其政治上的抱負,從中可以看出孔子的政治理想。

顏淵篇第十二

【本篇引語】本篇共計24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本篇中,孔子的幾位弟子向他問怎樣才是仁。這幾段,是研究者們經常引用的。孔子還談到怎樣算是君子等問題。

【原文】

12·1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1)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2)。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3)。」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4)斯語矣。」

【註釋】

(1)克己復禮:克己,克制自己。復禮,使自己的言行符合於禮的要求。

(2)歸仁:歸,歸順。仁,即仁道。

(3)目:具體的條目。目和綱相對。

(4)事:從事,照著去做。

【譯文】顏淵問怎樣做才是仁。孔子說:「克制自己,一切都照著禮的要求去做,這就是仁。一旦這樣做了,天下的一切就都歸於仁了。實行仁德,完全在於自己,難道還在於別人嗎?」顏淵說:「請問實行仁的條目。」孔子說:「不合於禮的不要看,不合於禮的不要聽,不合於禮的不要說,不合於禮的不要做。」顏淵說:「我雖然愚笨,也要照您的這些話去做。」

【評析】「克己復禮為仁」,這是孔子關於什麼是仁的主要解釋。在這裡,孔子以禮來規定仁,依禮而行就是仁的根本要求。所以,禮以仁為基礎,以仁來維護。仁是內在的,禮是外在的,二者緊密結合。這裡實際上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克己,二是復禮。克己復禮就是通過人們的道德修養自覺地遵守禮的規定。這是孔子思想的核心內容,貫穿於《論語》一書的始終。

【原文】

11·2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1);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2)。」仲弓曰:「雍雖不敏,請事(3)斯語矣。」

【註釋】

(1)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這句話是說,出門辦事和役使百姓,都要像迎接貴賓和進行大祭時那樣恭敬嚴肅。

(2)在邦無怨,在家無怨:邦,諸侯統治的國家。家,卿大夫統治的封地。

(3)事:從事,照著去做。

【譯文】仲弓問怎樣做才是仁。孔子說:「出門辦事如同去接待貴賓,使喚百姓如同去進行重大的祭祀,(都要認真嚴肅。)自己不願意要的,不要強加於別人;做到在諸侯的朝廷上沒人怨恨(自己);在卿大夫的封地裡也沒人怨恨(自己)。」仲弓說:「我雖然笨,也要照您的話去做。」

【評析】這裡是孔子對他的學生仲弓論說「仁」的一段話。他談到了「仁」的兩個內容。一是要他的學生事君使民都要嚴肅認真,二是要寬以待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只有做到了這兩點,就向仁德邁進了一大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成為後世遵奉的信條。

【原文】

12·3司馬牛(1)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訒(2)。」曰:「其言也訒,斯(3)謂之仁已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

【註釋】

(1)司馬牛:姓司馬名耕,字子牛,孔子的學生。

(2)訒:音REN,話難說出口。這裡引申為說話謹慎。

(3)斯:就。

【譯文】司馬牛問怎樣做才是仁。孔子說:仁人說話是慎重的。」司馬牛說:「說話慎重,這就叫做仁了嗎?」孔子說:「做起來很困難,說起來能不慎重嗎?」

【評析】「其言也訒」是孔子對於那些希望成為仁人的人所提要求之一。「仁者」,其言行必須慎重,行動必須認真,一言一行都符合周禮。所以,這裡的「訒」是為「仁」服務的,為了「仁」,就必須「訒」。這種思想與本篇第1章中所說:「克己復禮為仁」基本上是一貫的。

【原文】

12·4司馬牛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曰:「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已乎?」子曰:「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

【譯文】司馬牛問怎樣做一個君子。孔子說:「君子不憂愁,不恐懼。」司馬牛說:「不憂愁,不恐懼,這樣就可以叫做君子了嗎?」孔子說:「自己問心無愧,那還有什麼憂愁和恐懼呢?」

【評析】據說司馬牛是宋國大夫桓魋的弟弟。桓魋在宋國「犯上作亂」,遭到宋國當權者的打擊,全家被迫出逃。司馬牛逃到魯國,拜孔子為師,並聲稱桓魋不是他的哥哥。所以這一章裡,孔子回答司馬牛問怎樣做才是君子的問題,這是有針對性的,即不憂不懼、問心無愧。【原文】

12·5司馬牛憂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子夏曰:「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

【譯文】司馬牛憂愁地說:「別人都有兄弟,唯獨我沒有。」子夏說:「我聽說過:『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只要對待所做的事情嚴肅認真,不出差錯,對人恭敬而合乎於禮的規定,那麼,天下人就都是自己的兄弟了。君子何愁沒有兄弟呢?」

【評析】如上章所說,司馬牛宣佈他不承認桓魋是他的哥哥,這與儒家一貫倡導的「悌」的觀念是相違背的。但由於他的哥哥「犯上作亂」,因而孔子沒有責備他,反而勸他不要憂愁,不要恐懼,只要內心無愧就是做到了「仁」。這一章,子夏同樣勸慰司馬牛,說只要自己的言行符合於「禮」,那就會贏得天下人的稱讚,就不必發愁自己沒有兄弟,「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原文】

12·6子張問明:子曰:「浸潤之譖(1),膚受之愬(2),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遠(3)也已矣。」

【註釋】

(1)浸潤之譖,譖,音ZEN,讒言。這是說像水那樣一點一滴地滲進來的讒言,不易覺察。

(2)膚受之愬:愬,音SU,誣告。這是說像皮膚感覺到疼痛那樣的誣告,即直接的誹謗。

(3)遠:明之至,明智的最高境界。

【譯文】子張問怎樣做才算是明智的。孔子說:「像水潤物那樣暗中挑撥的壞話,像切膚之痛那樣直接的誹謗,在你那裡都行不通,那你可以算是明智的了。暗中挑撥的壞話和直接的誹謗,在你那裡都行不通,那你可以算是有遠見的了。」

【原文】

12·7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期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譯文】子貢問怎樣治理國家。孔子說,「糧食充足,軍備充足,老百姓信任統治者。」子貢說:「如果不得不去掉一項,那麼在三項中先去掉哪一項呢?」孔子說:「去掉軍備。」子貢說:「如果不得不再去掉一項,那麼這兩項中去掉哪一項呢?」孔子說:「去掉糧食。自古以來人總是要死的,如果老百姓對統治者不信任,那麼國家就不能存在了。」

【評析】本章裡孔子回答了子貢問政中所連續提出的三個問題。孔子認為,治理一個國家,應當具備三個起碼條件:食、兵、信。但這三者當中,信是最重要的。這體現了儒學的人學思想。只有兵和食,而百姓對統治者不信任,那這樣的國家也就不能存在下去了。

【原文】

12·8棘子成(1)曰:「君子質而已矣,何以文為?」子貢曰:「惜乎夫子之說君子也!駟不及舌(2)。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鞹(3)猶犬羊之鞹。」

【註釋】

(1)棘子成:衛國大夫。古代大夫都可以被尊稱為夫子,所以子貢這樣稱呼他。

(2)駟不及舌:指話一說出口,就收不回來了。駟,拉一輛車的四匹馬。

(3)鞹:音KUO,去掉毛的皮,即革。

【譯文】棘子成說:「君子只要具有好的品質就行了,要那些表面的儀式幹什麼呢?」子貢說:「真遺憾,夫子您這樣談論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本質就像文采,文采就像本質,都是同等重要的。去掉了毛的虎、豹皮,就如同去掉了毛的犬、羊皮一樣。」

【評析】這裡是講表裡一致的問題。棘子成認為作為君子只要有好的品質就可以了,不須外表的文采。但子貢反對這種說法。他的意思是,良好的本質應當有適當的表現形式,否則,本質再好,也無法顯現出來。

【原文】

12·9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1)?」曰:「二

(2),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註釋】

(1)盍徹乎:盍,何不。徹,西周奴隸主國家的一種田稅制度。舊注曰:「什一而稅謂之徹。」

(2)二:抽取十分之二的稅。

【譯文】魯哀公問有若說:「遭了饑荒,國家用度困難,怎麼辦?」有若回答說:「為什麼不實行徹法,只抽十分之一的田稅呢?」哀公說:現在抽十分之二,我還不夠,怎麼能實行徹法呢?」有若說:「如果百姓的用度夠,您怎麼會不夠呢?如果百姓的用度不夠,您怎麼又會夠呢?」

【評析】這一章反映了儒家學派的經濟思想,其核心是「富民」思想。魯國所征的田稅是十分之二的稅率,即使如此,國家的財政仍然是十分緊張的。這裡,有若的觀點是,削減田稅的稅率,改行「徹稅」即什一稅率,使百姓減輕經濟負擔。只要百姓富足了,國家就不可能貧窮。反之,如果對百姓徵收過甚,這種短期行為必將使民不聊生,國家經濟也就隨之衰退了。這種以「富民」為核心的經濟思想有其值得借鑒的價值。

【原文】

12·10子張問崇德(1)辨惑(2)。子曰:「主忠信,徙義(3),崇德也。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誠不以富,亦祗以異。』(4)」

【註釋】

(1)崇德:提高道德修養的水平。

(2)惑:迷惑,不分是非。

(3)徙義:徙,遷移。向義靠擾。

(4)誠不以富,亦祗以異:這是《詩經·小雅·我行其野》篇的最後兩句。此詩表現了一個被遺棄的女子對其丈夫喜新厭舊的憤怒情緒。孔子在這裡引此句,令人費解。

【譯文】子張問怎樣提高道德修養水平和辨別是非迷惑的能力。孔子說:「以忠信為主,使自己的思想合於義,這就是提高道德修養水平了。愛一個人,就希望他活下去,厭惡起來就恨不得他立刻死去,既要他活,又要他死,這就是迷惑。(正如《詩》所說的:)『即使不是嫌貧愛富,也是喜新厭舊。』」

【評析】本章裡,孔子談的主要是個人的道德修養問題。他希望人們按照「忠信」、「仁義」的原則去辦事,否則,感情用事,就會陷於迷惑之中。

【原文】

12·11齊景公(1)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註釋】

(1)齊景公:名杵臼,音CHUJIU,齊國國君,公元前547年¯̅‾ ̄公元前490年在位。【譯文】齊景公問孔子如何治理國家。孔子說:「做君主的要像君的樣子,做臣子的要像臣的樣子,做父親的要像父親的樣子,做兒子的要像兒子的樣子。」齊景公說:「講得好呀!如果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雖然有糧食,我能吃得上嗎?」

【評析】春秋時期的社會變動,使當時的等級名分受到破壞,弒君父之事屢有發生,孔子認為這是國家動亂的主要原因。所以他告訴齊景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恢復這樣的等級秩序,國家就可以得到治理。

【原文】

12·12子曰:「片言(1)可以折獄(2)者,其由也與(3)?」子路無宿諾(4)。

【註釋】

(1)片言:訴訟雙方中一方的言辭,即片面之辭,古時也叫「單辭」。

(2)折獄:獄,案件。即斷案。

(3)其由也與:大概只有仲由吧。

(4)宿諾:宿,久。拖了很久而沒有兌現的諾言。

【譯文】孔子說:「只聽了單方面的供詞就可以判決案件的,大概只有仲由吧。」子路說話沒有不算數的時候。

【評析】仲由可以以「片言」而「折獄」,這是為什麼?歷來有這樣幾種解釋。一說子路明決,憑單方面的陳述就可以作出判斷;二說子路為人忠信,人們都十分信服他,所以有了糾紛都在他面前不講假話,所以憑一面之辭就可以明辨是非;三說子路忠信,他所說的話決無虛假,所以只聽其中一面之辭,就可以斷定案件。但無論哪種解釋,都可以證明子路在刑獄方面是卓有才幹的。

【原文】

12·13子曰:「聽訟(1),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2)乎!」

【註釋】

(1)聽訟:訟,音SONG,訴訟。審理訴訟案件。

(2)使無訟:使人們之間沒有訴訟案件之事。

【譯文】孔子說:「審理訴訟案件,我同別人也是一樣的。重要的是必須使訴訟的案件根本不發生!」

【原文】

12·14子張問政。子曰:「居之無倦,行之以忠。」

【譯文】子張問如何治理政事。孔子說:「居於官位不懈怠,執行君令要忠實。」

【評析】以上兩章都是談的如何從政為官的問題。他借回答問題,指出各級統治者身居官位,就要勤政愛民,以仁德的規定要求自己,以禮的原則治理國家和百姓,通過教化的方式消除民間的訴訟糾紛,執行君主之令要切實努力,這樣才能做一個好官。

【原文】

12·15子曰:「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1)

【註釋】

(1)本章重出,見《雍也》篇第27章。

【原文】12·16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

【譯文】孔子說:「君子成全別人的好事,而不助長別人的惡處。小人則與此相反。」

【評析】這一章所講的「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貫穿了儒家一貫的思想主張,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已所不欲,勿施於人」的精神。

【原文】

12·17季康子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

【譯文】季康子問孔子如何治理國家。孔子回答說:「政就是正的意思。您本人帶頭走正路,那麼還有誰敢不走正道呢?」

【評析】無論為人還是為官,首在一個「正」字。孔子政治思想中,對為官者要求十分嚴格,正人先正己。只要身居官職的人能夠正己,那麼手下的大臣和平民百姓,就都會歸於正道。

【原文】

12·18季康子患盜,問於孔子。孔子對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

【譯文】季康子擔憂盜竊,問孔子怎麼辦。孔子回答說:「假如你自己不貪圖財利,即使獎勵偷竊,也沒有人偷盜。」

【評析】這一章同樣是孔子談論為官從政之道。他仍然闡釋的是為政者要正人先正己的道理。他希望當政者以自己的德行感染百姓,這就表明了他主張政治道德化的傾向。具體到治理社會問題時也是如此。他沒有讓季康子用嚴刑峻法去制裁盜竊犯罪,而是主張用德治去教化百姓,以使人免於犯罪。

【原文】

12·19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1),以就有道(2),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人小之德草,草上之風(3),必偃(4)。」

【註釋】

(1)無道:指無道的人。

(2)有道:指有道的人。

(3)草上之風:指風加之於草。

(4)偃:僕,倒。

【譯文】季康子問孔子如何治理政事,說:「如果殺掉無道的人來成全有道的人,怎麼樣?」孔子說:「您治理政事,哪裡用得著殺戮的手段呢?您只要想行善,老百姓也會跟著行善。在位者的品德好比風,在下的人的品德好比草,風吹到草上,草就必定跟著倒。」

【評析】孔子反對殺人,主張「德政」。在上位的人只要善理政事,百姓就不會犯上作亂。這裡講的人治,是有仁德者的所為。那些暴虐的統治者濫行無道,必然會引起百姓的反對。

【原文】

12·20子張問:「士何如斯可謂之達(1)矣?」子曰:「何哉,爾所謂達者?」子張對曰:「在邦必聞(2),在家必聞。」子曰:「是聞也,非達也。夫達也者,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3)。在邦必達,在家必達。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邦必聞,在家必聞。」

【註釋】

(1)達:通達,顯達。

(2)聞:有名望。

(3)下人:下,動詞。對人謙恭有禮。

【譯文】子張問:「士怎樣才可以叫做通達?」孔子說:「你說的通達是什麼意思?」子張答道:「在國君的朝廷裡必定有名望,在大夫的封地裡也必定有名聲。」孔子說:「這只是虛假的名聲,不是通達。所謂達,那是要品質正直,遵從禮義,善於揣摩別人的話語,對察別人的臉色,經常想著謙恭待人。這樣的人,就可以在國君的朝廷和大夫的封地裡通達。至於有虛假名聲的人,只是外表上裝出的仁的樣子,而行動上卻正是違背了仁,自己還以仁人自居不慚愧。但他無論在國君的朝廷裡和大夫的封地裡都必定會有名聲。」

【評析】本章中孔子提出了一對相互對立的名詞,即「聞」與「達」。「聞」是虛假的名聲,並不是顯達;而「達」則要求士大夫必須從內心深處具備仁、義、禮的德性,注重自身的道德修養,而不僅是追求虛名。這裡同樣講的是名實相符,表裡如一的問題。

【原文】

12·21樊遲從遊於舞雩之下,曰:「敢問崇德、修慝(1)、辨惑。」子曰:「善哉問!先事後得(2),非崇德與?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非修慝與?一朝之忿(3),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與?」

【註釋】

(1)修慝:慝,音TE,邪惡的念頭。修,改正。這裡是指改正邪惡的念頭。

(2)先事後得:先致力於事,把利祿放在後面。

(3)忿:忿怒,氣憤。

【譯文】樊遲陪著孔子在舞雩台下散步,說:「請問怎樣提高品德修養?怎樣改正自己的邪念?怎樣辨別迷惑?」孔子說:「問得好!先努力致力於事,然後才有所收穫,不就是提高品德了嗎?檢討自己的邪念了嗎?由於一時的氣憤,就忘記了自身的安危,以至於牽連自己的親人,這不就是迷惑嗎?」

【評析】這一章裡孔子仍談個人的修養問題。他認為,要提高道德修養水平,首先在於踏踏實實地做事,不要過多地考慮物質利益;然後嚴格要求自己,不要過多地去指責別人;還要注意克服感情衝動的毛病,不要以自身的安危作為代價,這就可以辨別迷惑。這樣,人就可以提高道德水平,改正邪念,辨別迷惑了。

【原文】

12·22攀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子曰:「知人。」樊遲未達。子曰:「舉直錯諸枉(1),能使枉者直。」樊遲退,見子夏曰:「鄉(2)也吾見於夫子而問知,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何謂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於眾,舉皋陶(3),不仁者遠(4)矣。湯(5)有天下,選於眾,舉伊尹(6),不仁者遠矣。」

【註釋】

(1)舉直錯諸枉:錯,同「措」,放置。諸,這是「之於」二字的合音。枉,不正直,邪惡。意為選拔直者,罷黜枉者。

(2)鄉:音XIANG,同「向」,過去。

(3)皋陶:GAOYAO,傳說中舜時掌握刑法的大臣。

(4)遠:動詞,遠離,遠去。

(5)湯:商朝的第一個君主,名履。

(6)伊尹:湯的宰相,曾輔助湯滅夏興商。

【譯文】樊遲問什麼是仁。孔子說:「愛人。」樊遲問什麼是智,孔子說:「瞭解人。」樊遲還不明白。孔子說:「選拔正直的人,罷黜邪惡的人,這樣就能使邪者歸正。」樊遲退出來,見到子夏說:「剛才我見到老師,問他什麼是智,他說『選拔正直的人,罷黜邪惡的人,這樣就能使邪者歸正。這是什麼意思?」子夏說:「這話說得多麼深刻呀!舜有天下,在眾人中逃

選人才,把皋陶選拔出來,不仁的人就被疏遠了。湯有了天下,在眾人中挑選人才,把伊尹選拔出來,不仁的人就被疏遠了。」

【評析】本章談了兩個問題,一是仁,二是智。關於仁,孔子對樊遲的解釋似乎與別處不同,說是「愛人」,實際上孔子在各處對仁的解釋都有內在的聯繫。他所說的愛人,包含有古代的人文主義精神,把仁作為他全部學說的對象和中心。正如著名學者張豈之先生所說,儒學即仁學,仁是人的發現。關於智,孔子認為是要瞭解人,選拔賢才,罷黜邪才。但在歷史上,許多賢能之才不但沒有被選拔反而受到壓抑,而一些奸佞之人卻平步青雲,這說明真正做到智並不容易。

【原文】

12·23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也。」

【譯文】子貢問怎樣對待朋友。孔子說:「忠誠地勸告他,恰當地引導他,如果不聽也就罷了,不要自取其辱。」

【評析】在人倫關係中,「朋友」一倫是最鬆弛的一種。朋友之間講求一個「信」字,這是維繫雙方關係的紐帶。但對待朋友的錯誤,要坦誠布公地勸導他,推心置腹地講明利害關係,但他堅持不聽,也就作罷。如果別人不聽,你一再勸告,就會自取其辱。這是交友的一個基本準則。所以清末志士譚嗣同就認為朋友一倫最值得稱讚,他甚至主張用朋友一倫改造其他四倫。其實,孔子這裡所講的,是對別人作為主體的一種承認和尊重。

【原文】

12·24曾子曰:「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

【譯文】曾子說:「君子以文章學問來結交朋友,依靠朋友幫助自己培養仁德。」

【評析】曾子繼承了孔子的思想,主張以文章學問作為結交朋友的手段,以互相幫助培養仁德作為結交朋友的目的。這是君子之所為。以上這兩章談的都是交友的問題,事實上在五倫當中,儒家對於朋友這一倫還是比較重視的。

子路篇第十三

【本篇引語】本篇共有30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欲速則不達」;「父為子隱,子為父隱」;「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言必信,行必果」;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本篇包含的內容比較廣泛,其中有關於如何治理國家的政治主張,孔子的教育思想,個人的道德修養與品格完善,以及「和而不同」的思想。

【原文】

13·1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1)。」請益(2)。曰:「無倦(3)。」

【註釋】

(1)先之勞之:先,引導,先導,即教化。之,指老百姓。做在老百姓之前,使老百姓勤勞。

(2)益:請求增加一些。

(3)無倦:不厭倦,不鬆懈。

【譯文】子路問怎樣管理政事。孔子說:「做在老百姓之前,使老百姓勤勞。」子路請求多講一點。孔子說:「不要懈怠。」

【原文】13·2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1),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捨諸(2)?」

【註釋】

(1)有司:古代負責具體事務的官吏。

(2)諸:「之乎」二字的合音。

【譯文】仲弓做了季氏的家臣,問怎樣管理政事。孔子說:「先責成手下負責具體事務的官吏,讓他們各負其責,赦免他們的小過錯,選拔賢才來任職。」仲弓又問:「怎樣知道是賢才而把他們選拔出來呢?」孔子說:「選拔你所知道的,至於你不知道的賢才,別人難道還會埋沒他們嗎?」

【原文】

13·3子路曰:「衛君(1)待子為政,子將奚(2)先?」子曰:「必也正名(3)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4)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5)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6),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苟(7)而已矣。」

【註釋】

(1)衛君:衛出公,名輒,衛靈公之孫。其父蒯聵被衛靈公驅逐出國,衛靈公死後,蒯輒繼位。蒯聵要回國爭奪君位,遭到蒯輒拒絕。這裡,孔子對此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2)奚:音I,什麼。

(3)正名:即正名分。

(4)迂:迂腐。

(5)闕:同「缺」,存疑的意思。

(6)中:音ZHONG,得當。

(7)苟:苟且,馬馬虎虎。

【譯文】子路(對孔子)說:「衛國國君要您去治理國家,您打算先從哪些事情做起呢?」孔子說:「首先必須正名分。」子路說:「有這樣做的嗎?您想得太不合時宜了。這名怎麼正呢?」孔子說:「仲由,真粗野啊。君子對於他所不知道的事情,總是採取存疑的態度。名分不正,說起話來就不順當合理,說話不順當合理,事情就辦不成。事情辦不成,禮樂也就不能興盛。禮樂不能興盛,刑罰的執行就不會得當。刑罰不得當,百姓就不知怎麼辦好。所以,君子一定要定下一個名分,必須能夠說得明白,說出來一定能夠行得通。君子對於自己的言行,是從不馬馬虎虎對待的。」

【評析】以上三章所講的中心問題都是如何從政。前兩章講當政者應當以身作則。要求百姓做的事情,當政者首先要告訴百姓,使百姓能夠搞清楚國家的政策,即孔子所講的引導百姓。但在這三章中講得最重要的問題是「正名」。「正名」是孔子「禮」的思想的組成部分。正名的具體內容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只有「名正」才可以做到「言順」,接下來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原文】

13·4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1)。曰:「吾不如老圃。」樊遲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2)。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3)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註釋】

(1)圃:音PU,菜地,引申為種菜。

(2)用情:情,情實。以真心實情來對待。

(3)襁:音QIANG,背嬰孩的背簍。

【譯文】樊遲向孔子請教如何種莊稼。孔子說:「我不如老農。」樊遲又請教如何種菜。孔子說:「我不如老菜農。」樊遲退出以後,孔子說:「樊遲真是小人。在上位者只要重視禮,老百姓就不敢不敬畏;在上位者只要重視義,老百姓就不敢不服從;在上位的人只要重視信,老百姓就不敢不用真心實情來對待你。要是做到這樣,四面八方的老百姓就會背著自己的小孩來投奔,哪裡用得著自己去種莊稼呢?」

【評析】孔子毫不客氣地指責想學種莊稼和種菜的樊遲是小人,可以清楚地看出他的教育思想。他認為,在上位的人哪裡需要學習種莊稼、種菜之類的知識,只要重視禮、義、信也就足夠了。他培養學生,不是為了以後去種莊稼種菜,而是為了從政為官。在孔子時代,接受教育的人畢竟是少數,勞動者只要有充沛的體力就可以從事農業生產,而教育的目的,就是為了培養實行統治的知識分子。所以,孔子的教育目的並不是為了培養勞動者。這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有其相對的合理性。

【原文】

13·5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1);使於四方,不能專對(2)。雖多,亦奚以(3)為?」

【註釋】

(1)達:通達。這裡是會運用的意思。

(2)專對:獨立對答。

(3)以:用。

【譯文】孔子說:「把《詩》三百篇背得很熟,讓他處理政務,卻不會辦事;讓他當外交使節,不能獨立地辦交涉;背得很多,又有什麼用呢?」

【評析】詩,也是孔子教授學生的主要內容之一。他教學生誦詩,不單純是為了誦詩,而為了把詩的思想運用到指導政治活動之中。儒家不主張死背硬記,當書獃子,而是要學以致用,應用到社會實踐中去。

【原文】

13·6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譯文】B>孔子說:「自身正了,即使不發佈命令,老百姓也會去幹,自身不正,即使發佈命令,老百姓也不會服從。」

【原文】

13·7子曰:「魯衛之政,兄弟也。」

【譯文】孔子說:「魯和衛兩國的政事,就像兄弟(的政事)一樣。」

【評析】魯國是周公旦的封地,衛國是康叔的封地,周公旦和康叔是兄弟,當時兩國的政治情況有些相似。所以孔子說,魯國的國事和衛國的國事,就像兄弟一樣。

【原文】

13·8子謂衛公子荊(1):「善居室(2)。始有,曰:『苟(3)合(4)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

【註釋】

(1)衛公子荊:衛國大夫,字南楚,衛獻公的兒子。

(2)善居室:善於管理經濟,居家過日子。

(3)苟:差不多。

(4)合:足夠。

【譯文】孔子談到衛國的公子荊時說:「他善於管理經濟,居家理財。剛開始有一點,他說:『差不多也就夠了。』稍為多一點時,他說:『差不多就算完備了。』更多一點時,他說:『差不多算是完美了』。」

【原文】

13·9子適衛,冉有僕(1)。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2)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註釋】

(1)僕:駕車。

(2)庶:眾多,這裡指人口眾多。

【譯文】孔子到衛國去,冉有為他駕車。孔子說:「人口真多呀!」冉有說:「人口已經夠多了,還要再做什麼呢?」孔子說:「使他們富起來。」冉有說:「富了以後又還要做些什麼?」孔子說:「對他們進行教化。」

【評析】在本章裡,孔子提出「富民」和「教民」的思想,而且是「先富後教」。這是正確的。但這並不是說,對老百姓只富不教。在孔子的觀念中,教化百姓始終是十分重要的問題。所以,在這裡,一定要注意深入理解孔子的原意。

【原文】

13·10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譯文】孔子說:「如果有人用我治理國家,一年便可以搞出個樣子,三年就一定會有成效。」

【原文】

13·11子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誠哉是言也!」

【譯文】孔子說:「善人治理國家,經過一百年,也就可以消除殘暴,廢除刑罰殺戮了。這話真對呀!」

【評析】孔子說,善人需要一百年的時間,可以「勝殘去殺」,達到他所理想的境界。其實,從這句話的本意去理解,善人施行「德治」,但並不排除刑罰的必要手段。這在現實的政治活動中,並不是可有可無的。

【原文】

13·12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譯文】孔子說:「如果有王者興起,也一定要三十年才能實現仁政。」

【評析】上一章孔子講,善人施行德治需要一百年的時間才可以到達理想境界,本章又說,王者治理國家也需要三十年的時間才能實現仁政。同樣,王者在實現仁政之前的三十年間,也不能排除刑罰殺戮手段在社會政治生活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原文】

13·13子曰:「苟正其身矣,於從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譯文】孔子說:「如果端正了自身的行為,管理政事還有什麼困難呢?如果不能端正自身的行為,怎能使別人端正呢?」

【評析】俗話說:「正人先正己。」本章裡孔子所講的就是這個道理。孔子把「正身」看作是從政為官的重要方面,是有深刻的思想價值的。

【原文】

13·14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對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

【譯文】冉求退朝回來,孔子說:「為什麼回來得這麼晚呀?」冉求說:「有政事。」孔子說:「只是一般的事務吧?如果有政事,雖然國君不用我了,我也會知道的。」

【原文】

13·15定公問:「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如知為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曰:「一言而喪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唯其言而莫予違也。』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

【譯文】魯定公問:「一句話就可以使國家興盛,有這樣的話嗎?」孔子答道:「不可能有這樣的話,但有近乎於這樣的話。有人說:『做君難,做臣不易。』如果知道了做君的難,這不近乎於一句話可以使國家興盛嗎?」魯定公又問:「一句話可以亡國,有這樣的話嗎?」孔子回答說:「不可能有這樣的話,但有近乎這樣的話。有人說過:『我做君主並沒有什麼可高興的,我所高興的只在於我所說的話沒有人敢於違抗。』如果說得對而沒有人違抗,不也好嗎?如果說得不對而沒有人違抗,那不就近乎於一句話可以亡國嗎?」

【評析】對於魯定公的提問,孔子實際上作了肯定性的回答。他勸告定公,應當行仁政、禮治,不應以國君所說的話無人敢於違抗而感到高興,這是值得注意的。作為在上位的統治者,一個念頭、一句話如果不當,就有可能導致亡國喪天下的結局。

【原文】

13·16葉公問政。子曰:「近者悅,遠者來。」

【譯文】葉公問孔子怎樣管理政事。孔子說:「使近處的人高興,使遠處的人來歸附。」

【原文】13·17子夏為莒父(1)宰,問政。子曰:「無慾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

【註釋】

(1)莒父:莒,音JU。魯國的一個城邑,在今山東省莒縣境內。

【譯文】子夏做莒父的總管,問孔子怎樣辦理政事。孔子說:「不要求快,不要貪求小利。求快反而達不到目的,貪求小利就做不成大事。」

【評析】「欲速則不達」,貫穿著辯證法思想,即對立著的事物可以互相轉化。孔子要求子夏從政不要急功近利,否則就無法達到目的;不要貪求小利,否則就做不成大事。

【原文】

13·18葉公語孔子曰:「吾黨(1)有直躬者(2),其父攘羊(3),而子證(4)之。」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

【註釋】

(1)黨:鄉黨,古代以五百戶為一黨。

(2)直躬者:正直的人。

(3)攘羊:偷羊。

(4)證:告發。

【譯文】葉公告訴孔子說:「我的家鄉有個正直的人,他的父親偷了人家的羊,他告發了父親。」孔子說:「我家鄉的正直的人和你講的正直人不一樣:父親為兒子隱瞞,兒子為父親隱瞞。正直就在其中了。」

【評析】孔子認為「父為子隱,子為父隱」就是具有了「直」的品格。看來,他把正直的道德納入「孝」與「慈」的範疇之中了,一切都要服從「禮」的規定。這在今天當然應予揚棄。

【原文】

13·19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

【譯文】樊遲問怎樣才是仁。孔子說:「平常在家規規矩矩,辦事嚴肅認真,待人忠心誠意。即使到了夷狄之地,也不可背棄。」

【評析】這裡孔子對「仁」的解釋,是以「恭」、「敬」、「忠」三個德目為基本內涵。在家恭敬有禮,就是要符合孝悌的道德要求;辦事嚴肅謹慎,就是要符合「禮」的要求;待人忠厚誠實顯示出仁德的本色。

【原文】

13·20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1)矣?」子曰:「行已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2),硜硜(3)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4),何足算也?」

【註釋】

(1)士:士在周代貴族中位於最低層。此後,士成為古代社會知識分子的通稱。

(2)果:果斷、堅決。

(3)硜硜:音KENG,象聲詞,敲擊石頭的聲音。這裡引申為像石塊那樣堅硬。

(4)斗筲之人:筲,音SHAO,竹器,容一斗二升。比喻器量狹小的人。

【譯文】子貢問道:「怎樣才可以叫做士?」孔子說:「自己在做事時有知恥之心,出使外國各方,能夠完成君主交付的使命,可以叫做士。」子貢說:「請問次一等的呢?」孔子說:「宗族中的人稱讚他孝順父母,鄉黨們稱他尊敬兄長。」子貢又問:「請問再次一等的呢?」孔子說:「說到一定做到,做事一定堅持到底,不問是非地固執己見,那是小人啊。但也可以說是再次一等的士了。」子貢說:「現在的執政者,您看怎麼樣?」孔子說:「唉!這些器量狹小的人,哪裡能數得上呢?」

【評析】孔子觀念中的「士」,首先是有知恥之心、不辱君命的人,能夠擔負一定的國家使命。其次是孝敬父母、順從兄長的人。再次才是「言必信,行必果」的人。至於現在的當政者,他認為是器量狹小的人,根本算不得士。他所培養的就是具有前兩種品德的「士」

【原文】

13·21子曰:「不得中行(1)而與之,必也狂狷(2)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註釋】

(1)中行:行為合乎中庸。

(2)狷:音JUAN,拘謹,有所不為。

【譯文】孔子說:「我找不到奉行中庸之道的人和他交往,只能與狂者、狷者相交往了。狂者敢作敢為,狷者對有些事是不肯幹的。」【評析】「狂」與「狷」是兩種對立的品質。一是流於冒進,進取,敢作敢為;一是流於退縮,不敢作為。孔子認為,中行就是不偏不狂,也不偏於狷。人的氣質、作風、德行都不偏於任何一個方面,對立的雙方應互相牽制,互相補充,這樣,才符合於中庸的思想。

【原文】

13·22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1)。』善夫!」「不恆其德,或承之羞。」(2)子曰:不佔(3)而已矣。」

【註釋】

(1)巫醫:用卜筮為人治病的人。

(2)不恆其德,或承之羞:此二句引自《易經·恆卦·爻辭》。

(3)占:占卜。

【譯文】孔子說:「南方人有句話說:『人如果做事沒有恆心,就不能當巫醫。』這句話說得真好啊!」「人不能長久地保存自己的德行,免不了要遭受恥辱。」孔子說:「(這句話是說,沒有恆心的人)用不著去占卦了。」

【評析】本章中孔子講了兩層意思:一是人必須有恆心,這樣才能成就事業。二是人必須恆久保持德行,否則就可能遭受恥辱。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也是對學生們的告誡。

【原文】

13·23子曰:「君子和(1)而不同(2),小人同而不和。」

【註釋】

(1)和:不同的東西和諧地配合叫做和,各方面之間彼此不同。

(2)同:相同的東西相加或與人相混同,叫做同。各方面之間完全相同。

【譯文】孔子說:「君子講求和諧而不同流合污,小人只求完全一致,而不講求協調。」

【評析】「和而不同」是孔子思想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可以與他周圍的人保持和諧融洽的關係,但他對待任何事情都必須經過自己大腦的獨立思考,從來不願人云亦云,盲目附和;但小人則沒有自己獨立的見解,只求與別人完全一致,而不講求原則,但他卻與別人不能保持融洽友好的關係。這是在處事為人方面。其實,在所有的問題上,往往都能體現出「和而不同」和「同而不和」的區別。「和而不同「顯示出孔子思想的深刻哲理和高度智慧。

【原文】

13·24子貢問曰:「鄉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鄉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

【譯文】子貢問孔子說:「全鄉人都喜歡、讚揚他,這個人怎麼樣?」孔子說:「這還不能肯定。」子貢又問孔子說:「全鄉人都厭惡、憎恨他,這個人怎麼樣?」孔子說:「這也是不能肯定的。最好的人是全鄉的好人都喜歡他,全鄉的壞人都厭惡他。」

【評析】對於一個人的正確評價,其實並不容易。但在這裡孔子把握住了一個原則,即不以眾人的好惡為依據,而應以善惡為標準。聽取眾人的意見是應當的,也是判斷一個人優劣的依據之一,但決不是唯一的依據。他的這個思想對於我們今天識別好人與壞人有重要意義。

【原文】

13·25子曰:「君子易事(1)而難說(2)也。說之不以道,不說也;及其使人也,器之(3)。小人難事而易說也。說之雖不以道,說也;及其使人也,求備焉。」【註釋】

(1)易事:易於與人相處共事。

(2)難說:難於取得他的歡喜。

(3)器之:量才使用他。

【譯文】孔子說:「為君子辦事很容易,但很難取得他的歡喜。不按正道去討他的喜歡,他是不會喜歡的。但是,當他使用人的時候,總是量才而用人;為小人辦事很難,但要取得他的歡喜則是很容易的。不按正道去討他的喜歡,也會得到他的喜歡。但等到他使用人的時候,卻是求全責備。」

【評析】這一章裡,孔子又提出了君子與小人之間的另一個區別。這一點也是十分重要的。作為君子,他並不對人百般挑剔,而且也不輕易表明自己的喜好,但在選用人才的時候,往往能夠量才而用,不會求全責備。但小人就不同了。在現實社會中,君子並不多見,而此類小人則屢見不鮮。

【原文】

13·26子曰:「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

【譯文】孔子說:「君子安靜坦然而不傲慢無禮,小人傲慢無禮而不安靜坦然。」

【原文】

13·27子曰:「剛、毅、木、訥近仁。」

【譯文】孔子說:「剛強、果敢、樸實、謹慎,這四種品德接近於仁。」

【評析】孔子把「仁」和人的樸素氣質歸為一類。這裡首先必須是剛毅果斷,其次必須言行謹慎,這樣就接近於仁的最高境界了。這一主張與孔子的一貫思想是完全一致的。

【原文】

13·28子路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1),怡怡(2)如也,可謂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註釋】

(1)偲偲:音SI,勉勵、督促、誠懇的樣子。

(2)怡怡:音YI,和氣、親切、順從的樣子。

【譯文】子路問孔子道:「怎樣才可以稱為士呢?」孔子說:「互助督促勉勵,相處和和氣氣,可以算是士了。朋友之間互相督促勉勵,兄弟之間相處和和氣氣。」

【原文】

13·29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譯文】孔子說:「善人教練百姓用七年的時候,也就可以叫他們去當兵打仗了。」

【原文】

13·30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

【譯文】孔子說:「如果不先對老百姓進行作戰訓練,這就叫拋棄他們。」

【評析】本章和上一章都講了教練百姓作戰的問題,從中可以看出,孔子並不完全反對軍事手段解決某些問題。他主張訓練百姓,否則便是拋棄了他們。

憲問篇第十四

【本篇引語】本篇共計44篇。其中著名文句有:「見危授命,見利思義」;「君子上達,小人下達」;「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君子思不出其位」;「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修己以安百姓」;「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這一篇中所包括的主要內容有:作為君子必須具備的某些品德;孔子對當時社會上的各種現象所發表的評論;孔子提出「見利思義」的義利觀等。

【原文】

14·1憲(1)問恥。子曰:「邦有道,谷(2);邦無道,谷,恥也。」「克、伐(3)、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註釋】

(1)憲:姓原名憲,孔子的學生。

(2)谷:這裡指做官者的俸祿。

(3)伐:自誇。

【譯文】原憲問孔子什麼是可恥。孔子說:「國家有道,做官拿俸祿;國家無道,還做官拿俸祿,這就是可恥。」原憲又問:「好勝、自誇、怨恨、貪慾都沒有的人,可以算做到仁了吧?」孔子說:「這可以說是很難得的,但至於是不是做到了仁,那我就不知道了。」

【評析】在《述而》篇第13章裡,孔子談到過有關「恥」的問題,本章又提到「恥」的問題。孔子在這裡認為,做官的人應當竭盡全力為國效忠,無論國家有道還是無道,都照樣拿俸祿的人,就是無恥。在本章第二個層次中,孔子又談到「仁」的題。仁的標準很高,孔子在這裡認為脫除了「好勝、自誇、怨恨、貪慾」的人難能可貴,但究竟合不合「仁」,他說就不得而知。顯然,「仁」是最高的道德標準。

【原文】

14·2子曰:「士而懷居(1),不足以為士矣。」

【註釋】

(1)懷居:懷,思念,留戀。居,家居。指留戀家居的安逸生活。

【譯文】孔子說:「士如果留戀家庭的安逸生活,就不配做士了。」

【原文】

14·3子曰:「邦有道,危(1)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2)。」

【註釋】(1)危:直,正直。

(2)孫:同「遜」。

【譯文】孔子說:「國家有道,要正言正行;國家無道,還要正直,但說話要隨和謹慎。」

【評析】孔子要求自己的學生,當國家有道時,可以直述其言,但國家無道時,就要注意說話的方式方法。只有這樣,才可以避免禍端。這是一種為政之道。當然,今天這樣的作法也不乏其人,特別是在一些為官者那裡,更是精於此道,這是應當給予批評的。

【原文】

14·4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譯文】孔子說:「有道德的人,一定有言論,有言論的人不一定有道德。仁人一定勇敢,勇敢的人都不一定有仁德。」

【評析】這一章解釋的是言論與道德、勇敢與仁德之間的關係。這是孔子的道德哲學觀,他認為勇敢只是仁德的一個方面,二者不能劃等號,所以,人除了有勇以外,還要修養其他各種道德,從而成為有德之人。

【原文】

14·5南宮適(1)問於孔子曰:「羿(2)善射,奡蕩(3)舟(4),俱不得其死然。禹稷(5)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宮適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註釋】

(1)南宮適:適,音KU︸,同「括」,即南容。

(2)羿:音YI,傳說中夏代有窮國的國君,善於射箭,曾奪夏太康的王位,後被其臣寒浞所殺。

(3)奡:音AO,傳說中寒浞的兒子,後來為夏少康所殺。

(4)盪舟:用手推船。傳說中奡力大,善於水戰。

(5)禹稷:禹,夏朝的開國之君,善於治水,注重發展農業。稷,傳說是周朝的祖先,又為谷神,教民種植莊稼。

【譯文】南宮適問孔子:「羿善於射箭,奡善於水戰,最後都不得好死。禹和稷都親自種植莊稼,卻得到了天下。」孔子沒有回答,南宮適出去後,孔子說:「這個人真是個君子呀!這個人真尊重道德。」

【評析】孔子是道德主義者,他鄙視武力和權術,崇尚樸素和道德。南宮適認為禹、稷以德而有天下,羿、奡以力而不得其終。孔子就說他很有道德,是個君子。後代儒家發展了這一思想,提出「恃德者昌,恃力者亡」的主張,要求統治者以德治天下,而不要以武力得天下,否則,最終是沒有好下場的。

【原文】

14·6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譯文】孔子說:「君子中沒有仁德的人是有的,而小人中有仁德的人是沒有的。」

【原文】

14·7子曰:「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勿誨乎?」

【譯文】孔子說:「愛他,能不為他操勞嗎?忠於他,能不對他勸告嗎?」

【原文】

14·8子曰:「為命(1),裨諶(2)草創之,世叔(3)討論之,行人(4)子羽(5)修飾之,東裡(6)子產潤色之。」

【註釋】

(1)命:指國家的政令。

(2)裨諶:音BICHEN,人名,鄭國的大夫。

(3)世叔:即子太叔,名遊吉,鄭國的大夫。子產死後,繼子產為鄭國宰相。

(4)行人:官名,掌管朝覲聘問,即外交事務。

(5)子羽:鄭國大夫公孫揮的字。

(6)東裡:地名,鄭國大夫子產居住的地方。

【譯文】孔子說:「鄭國發表的公文,都是由裨諶起草的,世叔提出意見,外交官子羽加以修飾,由子產作最後修改潤色。」

【原文】

14·9或問子產。子曰:「惠人也。」問子西(1)。曰:「彼哉!彼哉!」問管仲。曰:「人也(2)。奪伯氏(3)駢邑(4)三百,飯疏食,沒齒(5)無怨言。」

【註釋】

(1)子西:這裡的子西指楚國的令尹,名申。

(2)人也:即此人也。

(3)伯氏:齊國的大夫。

(4)駢邑:地名,伯氏的采邑。

(5)沒齒:死。

【譯文】有人問子產是個怎樣的人。孔子說:「是個有恩惠於人的人。」又問子西。孔子說:「他呀!他呀!」又問管仲。孔子說:「他是個有才幹的人,他把伯氏駢邑的三百家奪走,使伯氏終生吃粗茶淡飯,直到老死也沒有怨言。」

【原文】

14·10子曰:「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

【譯文】孔子說:「貧窮而能夠沒有怨恨是很難做到的,富裕而不驕傲是容易做到的。」

【原文】

14·11子曰:「孟公綽(1)為趙魏老(2)則優(3),不可以為滕薛(4)大夫。」

【註釋】

(1)孟公綽:魯國大夫,屬於孟孫氏家族。

(2)老:這裡指古代大夫的家臣。

(3)優:有餘。>(4)滕薛:滕,諸侯國家,在今山東滕縣。薛,諸侯國家,在今山東滕縣東南一帶。

【譯文】孔子說:「孟公綽做晉國越氏、魏氏的家臣,是才力有餘的,但不能做滕、薛這樣小國的大夫。」

【原文】

14·12子路問成人(1)。子曰:「若臧武仲(2)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3)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4)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

【註釋】

(1)成人:人格完備的完人。

(2)臧武仲:魯國大夫臧孫紇。

(3)卞莊子:魯國卞邑大夫。

(4)久要:長久處於窮困中。

【譯文】子路問怎樣做才是一個完美的人。孔子說:「如果具有臧武仲的智慧,孟公綽的克制,卞莊子的勇敢,冉求那樣多才多藝,再用禮樂加以修飾,也就可以算是一個完人了。」孔子又說:「現在的完人何必一定要這樣呢?見到財利想到義的要求,遇到危險能獻出生命,長久處於窮困還不忘平日的諾言,這樣也可以成為一位完美的人。」

【評析】本章談人格完善的問題。孔子認為,具備完善人格的人,應當富有智慧、克制、勇敢、多才多藝和禮樂修飾。談到這裡,孔子還認為,有完善人格的人,應當做到在見利見危和久居貧困的時候,能夠思義、授命、不忘平生之言,這樣做就符合於義。尤其是本章提出「見利思義」的主張,即遇到有利可圖的事情,要考慮是否符合義,不義則不為。這句話對後世產生了極大影響。

【原文】

14·13子問公叔文子(1)於公明賈(2)曰:「信乎,夫子(3)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對曰:「以(4)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然?豈其然乎?」

【註釋】

(1)公叔之子:衛國大夫公孫拔,衛獻公之子。謚號「文」。

(2)公明賈:姓公明字賈。衛國人。

(3)夫子:文中指公叔文子。

(4)以:此處是「這個」的意思。

【譯文】孔子向公明賈問到公叔文子,說:「先生他不說、不笑、不取錢財,是真的嗎?」公明賈回答道:「這是告訴你話的那個人的過錯。先生他到該說時才說,因此別人不厭惡他說話;快樂時才笑,因此別人不厭惡他笑;合於禮要求的財利他才取,因此別人不厭惡他取。」孔子說:「原來這樣,難道真是這樣嗎?」

【評析】孔子在這裡通過評價公叔文子,進一步闡釋「義然後取」的思想,只要合乎於義、禮,公叔文子並非不說、不笑、不取錢財。這就是有高尚人格者之所為。

【原文】

14·14子曰:「臧武仲以防求為後於魯,雖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譯文】孔子說:「臧武仲憑借防邑請求魯君在魯國替臧氏立後代,雖然有人說他不是要挾君主,我不相信。」

【評析】臧武仲因得罪孟孫氏逃離魯國,後來回到防邑,向魯君要求,以立臧氏之後為卿大夫作為條件,自己離開防邑。孔子認為他以自己的封地為據點,想要挾君主,犯上作亂,犯下了不忠的大罪。所以他說了上面這段話。此事在《春秋》書中有記載。

【原文】

14·15子曰:「晉文公(1)譎(2)而不正,齊桓公(3)正而不譎。」

【註釋】

(1)晉文公:姓姬名重耳,春秋時期有作為的政治家,著名的霸主之一。公元前636¯̅‾ ̄前628年在位。

(2)譎:音JUE,欺詐,玩弄手段。

(3)齊桓公:姓姜名小白,春秋時期有作為的政治家,著名的霸主之一。公元前685¯̅‾ ̄前643年在位。

【譯文】孔子說:「晉文公詭詐而不正派,齊桓公正派而不詭詐。」

【評析】為什麼孔子對春秋時代兩位著名政治家的評價截然相反呢?他主張「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對時人的違禮行為一概加以指責。晉文公稱霸後召見周天子,這對孔子來說是不可接受的,所以他說晉文公詭詐。齊桓公打著「尊王」的旗號稱霸,孔子認為他的做法符合於禮的規定。所以,他對晉文公、齊桓公作出上述評價。

【原文】

14·16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1),召忽(2)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諸侯(3),不以兵車(4),管仲之力也。如其仁(5),如其仁。」

【註釋】

(1)公子糾:齊桓公的哥哥。齊桓公與他爭位,殺掉了他。

(2)召忽:管仲和召忽都是公子糾的家臣。公子糾被殺後,召忽自殺,管仲歸服於齊桓公,並當上了齊國的宰相。

(3)九合諸侯:指齊桓公多次召集諸侯盟會。

(4)不以兵車:即不用武力。

(5)如其仁:這就是他的仁德。

【譯文】子路說:「齊桓公殺了公子糾,召忽自殺以殉,但管仲卻沒有自殺。管仲不能算是仁人吧?」孔子說:「桓公多次召集各諸侯國的盟會,不用武力,都是管仲的力量啊。這就是他的仁德,這就是他的仁德。」

【評析】孔子提出「事君以忠」。公子糾被殺了,召忽自殺以殉其主,而管仲卻沒有死,不僅如此,他還歸服了其主的政敵,擔任了宰相,這樣的行為一應當屬於對其主的不忠。但孔子這裡卻認為管仲幫助齊桓公召集諸侯會盟,而不依靠武力,是依靠仁德的力量,值得稱讚。

【原文】

14·17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1)管仲,吾其被發左衽(2)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3)也,自經(4)於溝瀆(5)而莫之知也。」

【註釋】

(1)微:無,沒有。

(2)被發左衽:被,同「披」。衽,衣襟。「被發左衽」是當時的夷狄之俗。

(3)諒:遵守信用。這裡指小節小信。

(4)自經:上吊自殺。

(5)瀆:小溝渠。

【譯文】子貢問:「管仲不能算是仁人了吧?桓公殺了公子糾,他不能為公子糾殉死,反而做了齊桓公的宰相。」孔子說:「管仲輔佐桓公,稱霸諸侯,匡正了天下,老百姓到了今天還享受到他的好處。如果沒有管仲,恐怕我們也要披散著頭髮,衣襟向左開了。哪能像普通百姓那樣恪守小節,自殺在小山溝裡,而誰也不知道呀。」

【評析】本章和上一章都是評價管仲。孔子也曾在別的章節中說到管仲的不是之處,但總的來說,他肯定了管仲有仁德。根本原因就在於管仲「尊王攘夷」,反對使用暴力,而且阻止了齊魯之地被「夷化」的可能。孔子認為,像管仲這樣有仁德的人,不必像匹夫匹婦那樣,斤斤計較他的節操與信用。

【原文】

14·18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1)與文子同升諸公(2)。子聞之,曰:「可以為文矣。」

【註釋】

(1)僎:音XUN,人名。公叔文子的家臣。

(2)升諸公:公,公室。這是說僎由家臣升為大夫,與公叔文子同位。

【譯文】公叔文子的家臣僎和文子一同做了衛國的大夫。孔子知道了這件事以後說:「(他死後)可以給他『文』的謚號了。」

【原文】

14·19子言衛靈公之無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孔子曰:「仲叔圉(1)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

【註釋】(1)仲叔圉:圉,音YU,即孔文子。他與後面提到的祝鮀、王孫賈都是衛國的大夫。

【譯文】孔子講到衛靈公的無道,季康子說:「既然如此,為什麼他沒有敗亡呢?」孔子說:「因為他有仲叔圉接待賓客,祝鮀管理宗廟祭祀,王孫賈統率軍隊,像這樣,怎麼會敗亡呢?」

【原文】

14·20子曰:「其言之不怍(1),則為之也難。」

【註釋】

(1)怍:音ZUO,慚愧的意思。

【譯文】孔子說:「說話如果大言不慚,那麼實現這些話就是很困難的了。」

【原文】

14·20陳成子(1)弒簡公(2)。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恆弒其君,請討之。」公曰:「告夫三子(3)。」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4),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

(5)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

【註釋】

(1)陳成子:即陳恆,齊國大夫,又叫田成子。他以大斗借出,小斗收進的方法受到百姓擁護。公元前481年,他殺死齊簡公,奪取了政權。

(2)簡公:齊簡公,姓姜名壬。公元前484¯̅‾ ̄前481年在位。

(3)三子:指季孫、孟孫、叔孫三家。

(4)從大夫之後:孔子曾任過大夫職,但此時已經去官家居,所以說從大夫之後。

(5)之:動詞,往。

【譯文】陳成子殺了齊簡公。孔子齋戒沐浴以後,隨即上朝去見魯哀公,報告說:「陳恆把他的君主殺了,請你出兵討伐他。」哀公說:「你去報告那三位大夫吧。」孔子退朝後說:「因為我曾經做過大夫,所以不敢不來報告,君主卻說『你去告訴那三位大夫吧』!」孔子去向那三位大夫報告,但三位大夫不願派兵討伐,孔子又說:「因為我曾經做過大夫,所以不敢不來報告呀!」

【評析】陳成子殺死齊簡公,這在孔子看來真是「不可忍」的事情。儘管他已經退官家居了,但他還是鄭重其事地把此事告訴了魯哀公,當然這違背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戒律。他的請求遭到哀公的婉拒,所以孔子心裡一定是很抱怨,但又無能為力。

【原文】

14·22子路問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譯文】子路問怎樣事奉君主。孔子說:「不能欺騙他,但可以犯顏直諫。」

【原文】

14·23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

【譯文】B>孔子說:「君子向上通達仁義,小人向下通達財利。」

【評析】對於「上達」、「下達」的解釋,在學術界有所不同。另兩種觀點,一是上達於道,下達於器,即農工商各業;二是上達長進向上,日進乎高明;下達是沉淪向下,日究乎污下。可供讀者分析判別。

【原文】14·24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

【譯文】孔子說:「古代的人學習是為了提高自己,而現在的人學習是為了給別人看。」

【原文】

14·25蘧伯玉(1)使人於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註釋】

(1)蘧伯玉:蘧,音QU。人名,衛國的大夫,名瑗,也孔子到衛國時曾住在他的家裡。

【譯文】蘧伯玉派使者去拜訪孔子。孔子讓使者坐下,然後問道:「先生最近在做什麼?」使者回答說:「先生想要減少自己的錯誤,但未能做到。」使者走了以後,孔子說:「好一位使者啊,好一位使者啊!」

【原文】

14·26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譯文】孔子說:「不在那個職位,就不要考慮那個職位上的事情。」曾子說:「君子考慮問題,從來不超出自己的職位範圍。」

【評析】「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是被人們廣為傳說的一句名言。這是孔子對於學生們今後為官從政的忠告。他要求為官者各負其責,各司其職,腳踏實地,做好本職份內的事情。「君子思不出位」也同樣是這個意思。這是孔子的一貫思想,與「正名分」的主張是完全一致的。

【原文】

14·27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

【譯文】孔子說:「君子認為說得多而做得少是可恥的。」

【評析】這句話極為精煉,但含義深刻。孔子希望人們少說多做,而不要只說不做或多說少做。在社會生活中,總有一些誇誇其談的人,他們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說盡了大話、套話、虛話,但到頭來,一件實事未做,給集體和他人造成極大的不良影響。因此,對照孔子所說的這句話,有此類習慣的人,似乎應當有所警戒了。

【原文】

14·28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子貢曰:「夫子自道也。」

【譯文】孔子說:「君子之道有三個方面,我都未能做到:仁德的人不憂愁,聰明的人不迷惑,勇敢的人不畏懼。」子貢說:「這正是老師的自我表述啊!」

【評析】作為君子,孔子認為其必需的品格有許多,這裡他強調指出了其中的三個方面:仁、智、勇。在《子罕》篇第九當中,孔子也講到以上這三個方面。

【原文】

14·29子貢方人(1)。子曰:「賜也賢乎哉(2)?夫我則不暇。」

【註釋】

(1)方人:評論、誹謗別人。

(2)賜也賢乎哉:疑問語氣,批評子貢不賢。

【譯文】子貢評論別人的短處。孔子說:「賜啊,你真的就那麼賢良嗎?我可沒有閒工夫去評論別人。」

【原文】

14·30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譯文】孔子說:「不憂慮別人不知道自己,只擔心自己沒有本事。」

【原文】

14·31子曰:「不逆詐(1),不億(2)不信,抑亦先覺者,是賢乎!」

【註釋】

(1)逆:迎。預先猜測。

(2)億:同「臆」,猜測的意思。【譯文】孔子說:「不預先懷疑別人欺詐,也不猜測別人不誠實,然而能事先覺察別人的欺詐和不誠實,這就是賢人了。」

【原文】

14·32微生畝(1)謂孔子曰:「丘,何為是(2)棲棲(3)者與?無乃為佞乎?」孔子曰:「非敢為佞也,疾固(4)也。」

【註釋】

(1)微生畝:魯國人。

(2)是:如此。

(3)棲棲:音XI,忙碌不安、不安定的樣子。

(4)疾固:疾,恨。固,固執。

【譯文】微生畝對孔子說:「孔丘,你為什麼這樣四處奔波遊說呢?你不就是要顯示自己的口才和花言巧語嗎?」孔子說:「我不是敢於花言巧語,只是痛恨那些頑固不化的人。」

【原文】

14·33子曰:「驥(1)不稱其力,稱其德也。」

【註釋】

(1)驥:千里馬。古代稱善跑的馬為驥。

【譯文】孔子說:「千里馬值得稱讚的不是它的氣力,而是稱讚它的品德。」

/【原文】B>

14·34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譯文】有人說:「用恩德來報答怨恨怎麼樣?」孔子說:「用什麼來報答恩德呢?應該是用正直來報答怨恨,用恩德來報答恩德。」

【評析】孔子不同意「以德報怨」的做法,認為應當是「以直報怨」。這是說,不以有舊惡舊怨而改變自己的公平正直,也就是堅持了正直,「以直報怨」對於個人道德修養極為重要,但用在政治領域,有時就不那麼適宜了。

【原文】

14·35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1)人。下學而上達(2),知我者其天乎!」

【註釋】

(1)尤:責怪、怨恨。

(2)下學上達:下學學人事,上達達天命。

【譯文】孔子說:「沒有人瞭解我啊!」子貢說:「怎麼能說沒有人瞭解您呢?」孔子說:「我不埋怨天,也不責備人,下學禮樂而上達天命,瞭解我的只有天吧!」

【原文】

14·36公伯寮(1)愬(2)子路於季孫。子服景伯(3)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於公伯寮,吾力猶能肆諸市朝(4)。」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註釋】

(1)公伯寮:姓公伯名寮,字子周,孔子的學生,曾任季氏的家臣。

(2)愬:音SU,同「訴」,告發,誹謗。

(3)子服景伯:魯國大夫,姓子服名伯,景是他的謚號。

(4)肆諸市朝:古時處死罪人後陳屍示眾。

【譯文】公伯寮向季孫告發子路。子服景伯把這件事告訴給孔子,並且說:「季孫氏已經被公伯寮迷惑了,我的力量能夠把公伯寮殺了,把他陳屍於市。」孔子說:「道能夠得到推行,是天命決定的;道不能得到推行,也是天命決定的。公伯寮能把天命怎麼樣呢?」

/【評析】B>在本章裡,孔子又一次談到自己的天命思想。「道」能否推行,在天命而不在人為,即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原文】

14·37子曰:「賢者辟(1)世,其次闢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2)矣。」

【註釋】

(1)辟:同「避」,逃避。

(2)七人:即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

【譯文】孔子說:「賢人逃避動盪的社會而隱居,次一等的逃避到另外一個地方去,再次一點的逃避別人難看的臉色,再次一點的迴避別人難聽的話。」孔子又說:「這樣做的已經有七個人了。」

【評析】這一章裡講為人處世的道理。人不能總是處於一帆風順的環境裡,身居逆境,怎樣做?這是孔子教授給弟子們的處世之道。

【原文】

14·38子路宿於石門(1)。晨門(2)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

【註釋】

(1)石門:地名。魯國都城的外門。

(2)晨門:早上看守城門的人。

【譯文】子路夜裡住在石門,看門的人問:「從哪裡來?」子路說:「從孔子那裡來。」看門的人說:「是那個明知做不到卻還要去做的人嗎?」

【評析】「知其不可而為之」,這是做人的大道理。人要有一點鍥而不捨的追求精神,許多事情都是經過艱苦努力和奮鬥而得來的。孔子「知其不可而為之」,反映出他孜孜不倦的執著精神。從這位看門人的話中,我們也可以見出當時普通人對孔子的評論。

【原文】

14·39子擊磬(1)於衛,有荷蕢(2)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鄙哉!硜硜(3)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則厲(4),淺則揭(5)。」子曰:「果哉!末(6)之難

(7)矣。」

【註釋】

(1)磬:音QING,一種打擊樂器的名稱。

(2)荷蕢:荷,肩扛。蕢,音KUI,草筐,肩背著草筐。

(3)硜硜:音KENG,擊磬的聲音。

(4)深則厲:穿著衣服涉水過河。

(5)淺則揭:提起衣襟涉水過河。「深則厲,淺出揭」是《詩經·衛風·匏有苦葉》的詩句。

(6)末:無。

(7)難:責問。

【譯文】孔子在衛國,一次正在敲擊磬,有一位背扛草筐的人從門前走過說:「這個擊磬的人有心思啊!」一會兒又說:「聲音硜硜的,真可鄙呀,沒有人瞭解自己,就只為自己就是了。(好像涉水一樣)水深就穿著衣服趟過去,水淺就撩起衣服趟過去。」孔子說:「說得真乾脆,沒有什麼可以責問他了。」

【原文】

14·40子張曰:「書云:『高宗(1)諒陰(2),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3),百官總己以聽於塚宰(4)三年。」

【註釋】

(1)高宗:商王武宗。

(2)諒陰:古時天子守喪之稱。

(3)薨:音HONG,周代時諸侯死稱此。

(4)塚宰:官名,相當於後世的宰相。

【譯文】子張說:「《尚書》上說,『高宗守喪,三年不談政事。』這是什麼意思?」孔子說:「不僅是高宗,古人都是這樣。國君死了,朝廷百官都各管自己的職事,聽命於塚宰三年。」

【評析】子女為父母守喪三年的習慣在孔子以前就有,《尚書》中就有這樣的記載。對此,孔子持肯定態度,即使國君,其父母去世了,也在繼位後三年內不理政事,平民百姓更是如此了。

【原文】

14·41子曰:「上好禮,則民易使也。」

【譯文】孔子說:「在上位的人喜好禮,那麼百姓就容易指使了。」

【原文】

14·42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1)。」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2)。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註釋】

(1)安人:使上層人物安樂。

(2)安百姓:使老百姓安樂。

【譯文】子路問什麼叫君子。孔子說:「修養自己,保持嚴肅恭敬的態度。」子路說:「這樣就夠了嗎?」孔子說:「修養自己,使周圍的人們安樂。」子路說:「這樣就夠了嗎?」孔子說:「修養自己,使所有百姓都安樂。修養自己使所有百姓都安樂,堯舜還怕難於做到呢?」

【評析】本章裡孔子再談君子的標準問題。他認為,修養自己是君子立身處世和管理政事的關鍵所在,只有這樣做,才可以使上層人物和老百姓都得到安樂,所以孔子的修身,更重要的在於治國平天下。

【原文】

14·43原壤(1)夷俟(2)。子曰:「幼而不孫弟(3),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以杖叩其脛。

【註釋】

(1)原壤:魯國人,孔子的舊友。他母親死了,他還大聲歌唱,孔子認為這是大逆不道。

(2)夷俟:夷,雙腿分開而坐。俟,音SI,等待。

(3)孫弟:同遜悌。

【譯文】原壤叉開雙腿坐著等待孔子。孔子罵他說:「年幼的時候,你不講孝悌,長大了又沒有什麼可說的成就,老而不死,真是害人蟲。」說著,用手杖敲他的小腿。

【原文】

14·44闕黨(1)童子將命(2)。或問之曰:「益者與?」子曰:「吾其居於位(3)也,見其與先生並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註釋】

(1)闕黨:即闕里,孔子家住的地方。

(2)將命:在賓主之間傳言。

(3)居於位:童子與長者同坐。

【譯文】闕里的一個童子,來向孔子傳話。有人問孔子:「這是個求上進的孩子嗎?」孔子說:「我看見他坐在成年人的位子上,又見他和長輩並肩而行,他不是要求上進的人,只是個急於求成的人。」

【評析】孔子特別注重長幼有序。這是儒家的一貫主張。除了在家庭裡講孝、講悌以外,年幼者在家庭以外的地方還必須尊敬長者。由此,發展為中華民族尊老敬老的傳統美德,這在今天還有提倡的必要,但應當剔除其中的封建因素,賦予民主性內容。

衛靈公篇第十五

【本篇引語】本篇包括42章,其中著名文句有:「無為而治」;「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小不忍則亂大謀」;「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當仁不讓於師」;「有教無類」;「道不同,不相為謀」。本篇內容涉及到孔子的「君子小人」觀的若干方面、孔子的教育思想和政治思想,以及孔子在其他方面的言行。

【原文】

15·1衛靈公問陳(1)於孔子。孔子對曰:「俎豆(2)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

【註釋】

(1)陳:同「陣」,軍隊作戰時,布列的陣勢。

(2)俎豆:俎,音ZU。俎豆是古代盛食物的器皿,被用作祭祀時的禮器。

【譯文】衛靈公向孔子問軍隊列陣之法。孔子回答說:「祭祀禮儀方面的事情,我還聽說過;用兵打仗的事,從來沒有學過。」第二天,孔子便離開了衛國。

【評析】衛靈公向孔子尋問有關軍事方面的問題,孔子對此很不感興趣。從總體上講,孔子反對用戰爭的方式解決國與國之間的爭端,當然在具體問題上也有例外。孔子主張以禮治國,禮讓為國,所以他以上面這段話回答了衛靈公,並於次日離開了衛國。

【原文】

15·2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1)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

(2),小人窮斯濫矣。」

【註釋】

(1)慍:音YUN,怒,怨恨。

(2)固窮:固守窮困,安守窮困。

【譯文】(孔子一行)在陳國斷了糧食,隨從的人都餓病了。子路很不高興地來見孔子,說道:「君子也有窮得毫無辦法的時候嗎?」孔子說:「君子雖然窮困,但還是堅持著;小人一遇窮困就無所不為了。」

【評析】從本章開始,以後又有若干章談及君子與小人在某些方面的區別。這裡,孔子說到面對窮困潦倒的局面,君子與小人就有了顯而易見的不同。

【原文】

15·3子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

【譯文】孔子說:「賜啊!你以為我是學習得多了才一一記住的嗎?」子貢答道:「是啊,難道不是這樣嗎?」孔子說:「不是的。我是用一個根本的東西把它們貫徹始終的。」

【評析】這裡,孔子講到「一以貫之」,這是他學問淵博的根本所在。那麼,這個「一」指什麼?文中沒有講明。我們認為,「一以貫之」,就是在學習的基礎上,認真思考,從而悟出其中內在的東西。孔子在這裡告訴子貢和其他學生,要學與思相結合,認真學習,深切領悟。

【原文】

15·4子曰:「由!知德者鮮矣。」

【譯文】孔子說:「由啊!懂得德的人太少了。」

【原文】

15·5子曰:「無為而治(1)者,其舜也與?夫(2)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註釋】

(1)無為而治:國家的統治者不必有所作為便可以治理國家了。

(2)夫:代詞,他。

【譯文】孔子說:「能夠無所作為而治理天下的人,大概只有舜吧?他做了些什麼呢?只是莊嚴端正地坐在朝廷的王位上罷了。」

【評析】「無為而治」是道家所稱讚的治國方略,符合道家思想的一貫性。這裡,孔子也讚賞無為而治並以舜為例加以說明,這表明,主張積極進取的儒家十分留戀三代的法度禮治,但在當時的現實生活中並不一定要求統治者無為而治。在孔子的觀念中,不是無為而治,而是禮治。

【原文】

15·6子張問行(1)。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2)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3),行乎哉?立則見其參(4)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5)也,夫然後行。」子張書諸紳(6)。

【註釋】

(1)行:通達的意思。

(2)蠻貊:古人對少數民族的貶稱,蠻在南,貊,音MO,在北方。

(3)州里:五家為鄰,五鄰為裡。五黨為州,二千五百家。州里指近處。

(4)參:列,顯現。

(5)衡:車轅前面的橫木。

(6)紳:貴族繫在腰間的大帶。

【譯文】子張問如何才能使自己到處都能行得通。孔子說:「說話要忠信,行事要篤敬,即使到了蠻貊地區,也可以行得通。說話不忠信,行事不篤敬,就是在本鄉本土,能行得通嗎?站著,就彷彿看到忠信篤敬這幾個字顯現在面前,坐車,就好像看到這幾個字刻在車轅前的橫木上,這樣才能使自己到處行得通。」子張把這些話寫在腰間的大帶上。

【原文】

15·7子曰:「直哉史魚(1)!邦有道,如矢(2);邦無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3)而懷之。」

【註釋】

(1)史魚:衛國大夫,名䲡,字子魚,他多次向衛靈公推薦蘧伯玉。

(2)如矢:矢,箭,形容其直。

(3)卷:同「捲」。

【譯文】孔子說:「史魚真是正直啊!國家有道,他的言行像箭一樣直;國家無道,他的言行也像箭一樣直。蘧伯玉也真是一位君子啊!國家有道就出來做官,國家無道就(辭退官職)把自己的主張收藏在心裡。

【評析】從文中所述內容看,史魚與伯玉是有所不同的。史魚當國家有道或無道時,都同樣直爽,而伯玉則只在國家有道時出來做官。所以,孔子說史魚是「直」,伯玉是「君子」。

【原文】

15·8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譯文】孔子說:「可以同他談的話,卻不同他談,這就是失掉了朋友;不可以同他談的話,卻同他談,這就是說錯了話。有智慧的人既不失去朋友,又不說錯話。」

【原文】

15·9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譯文】孔子說:「志士仁人,沒有貪生怕死而損害仁的,只有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成全仁的。」

【評析】「殺身成仁」被近現代以來某些人加以解釋和利用後,似乎已經成了貶義詞。其實,我們認真、深入地去理解孔子所說的這段話,主要談了他的生死觀是以「仁」為最高原則的。生命對每個人來講都是十分寶貴的,但還有比生命更可寶貴的,那就是「仁」。「殺身成仁」,就是要人們在生死關頭寧可捨棄自己的生命也要保全「仁」。自古以來,它激勵著多少仁人志士為國家和民族的生死存亡而拋頭顱灑熱血,譜寫了一首首可歌可泣的壯麗詩篇。

【原文】

15·10子貢問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

【譯文】子貢問怎樣實行仁德。孔子說:「做工的人想把活兒做好,必須首先使他的工具鋒利。住在這個國家,就要事奉大夫中的那些賢者,與士人中的仁者交朋友。」

【評析】「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句話在民間已為人們所熟知。這就是「磨刀不誤砍柴功」。在本章中,孔子以此作比喻,說明實行仁德的方式,就是要事奉賢者,結交仁者,這是需要首先做到的。

【原文】

15·11顏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1),乘殷之輅(2),服周之冕(3),樂則韶舞(4)。放(5)鄭聲(6),遠(7)佞人。鄭聲淫,佞人殆(8)。」

【註釋】

(1)夏之時:夏代的曆法,便於農業生產。

(2)殷之輅:輅,音LU,天子所乘的車。殷代的車是木製成,比較樸實。

(3)周之冕:周代的帽子。

(4)韶舞:是舜時的舞樂,孔子認為是盡善盡美的。

(5)放:禁絕、排斥、拋棄的意思。

(6)鄭聲:鄭國的樂曲,孔子認為是淫聲。

(7)遠:遠離。

(8)殆:危險。

【譯文】顏淵問怎樣治理國家。孔子說:「用夏代的曆法,乘殷代的車子,戴周代的禮帽,奏《韶》樂,禁絕鄭國的樂曲,疏遠能言善辯的人,鄭國的樂曲浮靡不正派,佞人太危險。」

【評析】這裡仍講為人處世的道理。夏代的曆法有利於農業生產,殷代的車子樸實適用,周代的禮帽華美,《韶》樂優美動聽,這是孔子理想的生活方式。涉及到禮的問題,他還是主張「復禮」,當然不是越古越好,而是有所選擇。此外,還要禁絕靡靡之音,疏遠佞人。

【原文】

15·12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譯文】孔子說:「人沒有長遠的考慮,一定會有眼前的憂患。」

【原文】

15·13子曰:「已矣乎!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譯文】孔子說:「完了,我從來沒有見像好色那樣好德的人。」

【原文】

15·14子曰:「臧文仲其竊位(1)者與!知柳下惠(2)之賢而不與立也。」

【註釋】

(1)竊位:身居官位而不稱職。

(2)柳下惠:春秋中期魯國大夫,姓展名獲,又名禽,他受封的地名是柳下,惠是他的私謚,所以,人稱其為柳下惠。

【譯文】孔子說:「臧文仲是一個竊居官位的人吧!他明知道柳下惠是個賢人,卻不舉薦他一起做官。」

【原文】

15·15子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遠怨矣。」

【譯文】孔子說:「多責備自己而少責備別人,那就可以避免別人的怨恨了。」

【評析】人與人相處難免會有各種矛盾與糾紛。那麼,為人處事應該多替別人考慮,從別人的角度看待問題。所以,一旦發生了矛盾,人們應該多作自我批評,而不能一味指責別人的不是。責己嚴,待人寬,這是保持良好和諧的人際關係所不可缺少的原則。

【原文】

15·16子曰:「不曰『如之何(1),如之何』者,吾末(2)如之何也已矣。」

【註釋】

(1)如之何:怎麼辦的意思。

(2)末:這裡指沒有辦法。

【譯文】孔子說:「從來遇事不說『怎麼辦,怎麼辦』的人,我對他也不知怎麼辦才好。」

【原文】

15·17子曰:「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

【譯文】孔子說:「整天聚在一塊,說的都達不到義的標準,專好賣弄小聰明,這種人真難教導。」

【原文】

15·18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譯文】孔子說:「君子以義作為根本,用禮加以推行,用謙遜的語言來表達,用忠誠的態度來完成,這就是君子了。」

【原文】

15·19子曰:「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譯文】孔子說:「君子只怕自己沒有才能,不怕別人不知道自己。」

【原文】

15·20子曰:「君子疾沒世(1)而名不稱焉。」

【註釋】

(1)沒世:死亡之後。

【譯文】孔子說:「君子擔心死亡以後他的名字不為人們所稱頌。」

【原文】

15·21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

【譯文】孔子說:「君子求之於自己,小人求之於別人。」【原文】

15·22子曰:「君子矜(1)而不爭,群而不黨。」

【註釋】

(1)矜:音JIN,莊重的意思。

【譯文】孔子說:「君子莊重而不與別人爭執,合群而不結黨營私。」

【原文】

15·23子曰:「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

【譯文】孔子說:「君子不憑一個人說的話來舉薦他,也不因為一個人不好而不採納他的好話。」

【評析】從18章到23章,這6章基本上全都是講君子的所作所為以及與小人的不同。什麼是君子呢?孔子認為,他應當注重義、禮、遜、信的道德準則;他嚴格要求自己,盡可能做到立言立德立功的「三不朽」,傳名於後世;他行為莊重,與人和諧,但不結黨營私,不以言論重用人,也不以人廢其言,等等。當然,這只是君子的一部分特徵。

【原文】

15·24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譯文】子貢問孔子問道:「有沒有一個字可以終身奉行的呢?」孔子回答說:「那就是恕吧!自己不願意的,不要強加給別人。」

【評析】「忠恕之道」可以說是孔子的發明。這個發明對後人影響很大。孔子把「忠恕之道」看成是處理人己關係的一條準則,這也是儒家倫理的一個特色。這樣,可以消除別人對自己的怨恨,緩和人際關係,安定當時的社會秩序。

【原文】

15·25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譯文】孔子說:「我對於別人,詆毀過誰?讚美過誰?如有所讚美的,必須是曾經考驗過他的。夏商週三代的人都是這樣做的,所以三代能直道而行。」

【原文】

15·26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1)也,有馬者借人乘之(2),今亡矣夫。」

【註釋】

(1)闕文:史官記史,遇到有疑問的地方便缺而不記,這叫做闕文。

(2)有馬者借人乘之:有人認為此句系錯出,另有一種解釋為:有馬的人自己不會調教,而靠別人訓練。本書依從後者。

【譯文】孔子說:「我還能夠看到史書存疑的地方,有馬的人(自己不會調教,)先給別人使用,這種精神,今天沒有了罷。」

【原文】

15·27子曰:「巧言亂德。小不忍則亂大謀。」

【譯文】孔子說:「花言巧語就敗壞人的德行,小事情不忍耐,就會敗壞大事情。」【評析】「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句話在民間極為流行,甚至成為一些人用以告誡自己的座右銘。的確,這句話包含有智慧的因素,尤其對於那些有志於修養大丈夫人格的人來說,此句話是至關重要的。有志向、有理想的人,不會斤斤計較個人得失,更不應在小事上糾纏不清,而應有開闊的胸襟,遠大的抱負,只有如此,才能成就大事,從而達到自己的目標。

【原文】

15·28子曰:「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

【譯文】孔子說:「大家都厭惡他,我必須考察一下;大家都喜歡他,我也一定要考察一下。」

【評析】這一段講了兩個方面的意思。一是孔子決不人云亦云,不隨波逐流,不以眾人之是非標準決定自己的是非判斷,而要經過自己大腦的獨立思考,經過自己理性的判斷,然後再作出結論。二是一個人的好與壞不是絕對的,在不同的地點,不同的人們心目中,往往有很大的差別。所以孔子必定用自己的標準去評判他。

【原文】

15·29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譯文】孔子說:「人能夠使道發揚光大,不是道使人的才能擴大。」

【評析】人必須首先修養自身、擴充自己、提高自己,才可以把道發揚光大,反過來,以道弘人,用來裝點門面,譁眾取寵,那就不是真正的君子之所為。這兩者的關係是不可以顛倒的。

【原文】

15·30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

【譯文】孔子說:「有了過錯而不改正,這才真叫錯了。」

【評析】「從非聖賢,孰能無過?」但關鍵不在於過,而在於能否改過,保證今後不再重犯同樣的錯誤。也就是說,有了過錯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堅持錯誤,不加改正。孔子以「過而不改,是謂過矣」的簡煉語言,向人們道出了這樣一個真理,這是對待錯誤的唯一正確態度。

【原文】

15·31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

【譯文】孔子說:「我曾經整天不吃飯,徹夜不睡覺,去左思右想,結果沒有什麼好處,還不如去學習為好。」

【評析】這一章講的是學與思的關係問題。在前面的一些章節中,孔子已經提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的認識,這裡又進一步加以發揮和深入闡述。思是理性活動,其作用有兩方面,一是發覺言行不符合或者違背了道德,就要改正過來;另一方面是檢查自己的言行符合道德標準,就要堅持下去。但學和思不可以偏廢,只學不思不行,只思不學也是十分危險的。總之,思與學相結合才能使自己成為德行、有學問的人。這是孔子教育思想的組成部分。

【原文】

15·32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1)在其中矣;學也,祿(2)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註釋】

(1)餒:音NEI,飢餓。

(2)祿:做官的俸祿。

【譯文】孔子說:「君子只謀求道行道,不謀求衣食。耕田,也常要餓肚子;學習,可以得到俸祿。君子只擔心道不能行,不擔心貧窮。」

【原文】

15·33子曰:「知及之(1),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蒞(2)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蒞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

【註釋】

(1)知及之:知,同「智」。之,一說是指百姓,一說是指國家。此處我們認為指祿位和國家天下。

(2)蒞:音LI,臨,到的意思。

【譯文】孔子說:「憑借聰明才智足以得到它,但仁德不能保持它,即使得到,也一定會喪失。憑借聰明才智足以得到它,仁德可以保持它,不用嚴肅態度來治理百姓,那麼百姓就會不敬;聰明才智足以得到它,仁德可以保持它,能用嚴肅態度來治理百姓,但動員百姓時不照禮的要求,那也是不完善的。」

【原文】

15·34子曰:「君子不可小知(1)而可大受(2)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註釋】

(1)小知:知,作為的意思,做小事情。

(2)大受:受,責任,使命的意思,承擔大任。

【譯文】孔子說:「君子不能讓他們做那些小事,但可以讓他們承擔重大的使命。小人不能讓他們承擔重大的使命,但可以讓他們做那些小事。」

【原文】

15·35子曰:「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水火,吾見蹈而死者矣,未見蹈仁而死者也。」

【譯文】孔子說:「百姓們對於仁(的需要),比對於水(的需要)更迫切。我只見過人跳到水火中而死的,卻沒有見過實行仁而死的。」

【原文】

15·36子曰:「當仁,不讓於師。」

【譯文】孔子說:「面對著仁德,就是老師,也不同他謙讓。」

【評析】孔子和儒家特別重視師生關係的和諧,強調師道尊嚴,學生不可違背老師。這是在一般情況下。但是,在仁德面前,即使是老師,也不謙讓。這是把實現仁德擺在了第一位,仁是衡量一切是非善惡的最高準則。

【原文】

15·37子曰:「君子貞(1)而不諒(2)。」

【註釋】

(1)貞:一說是「正」的意思,一說是「大信」的意思。這裡選用「正」的說法。

(2)諒:信,守信用。

【譯文】孔子說:「君子固守正道,而不拘泥於小信。」

【評析】前面孔子曾說過:「言必信,行必果」這不是君子的作為,而是小人的舉動。孔子注重「信」的道德準則,但它必須以「道」為前提,即服從於仁、禮的規定。離開了仁、禮這樣的大原則,而講什麼「信」,就不是真正的信。

【原文】

15·38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1)。」

【註釋】

(1)食:食祿,俸祿。

【譯文】孔子說:「事奉君主,要認真辦事而把領取傣祿的事放在後面。」

【原文】

15·39子曰:「有教無類。」

【譯文】孔子說:「人人都可以接受教育,不分族類。」

【評析】孔子的教育對像、教學內容和培養目標都有自己的獨特性。他辦教育,反映了當時文化下移的現實,學在官府的局面得到改變,除了出身貴族的子弟可以受教育外,其他各階級、階層都有了受教育的可能性和某種機會。他廣招門徒,不分種族、氏族,都可以到他的門下受教育。所以,我們說,孔子是中國古代偉大的教育家,開創了中國古代私學的先例,奠定了中國傳統教育的基本思想。

【原文】

15·40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

【譯文】孔子說:「主張不同,不互相商議。」

【原文】

15·41子曰:「辭達而已矣。」

【譯文】孔子說:「言辭只要能表達意思就行了。」

【原文】

15·42「師冕(1)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師冕出,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子曰:「然,固相(2)師之道也。」

【註釋】

(1)師冕:樂師,這位樂師的名字是冕。

(2)相:幫助。

【譯文】樂師冕來見孔子,走到台階沿,孔子說:「這兒是台階。」走到坐席旁,孔子說:「這是坐席。」等大家都坐下來,孔子告訴他:「某某在這裡,某某在這裡。」師冕走了以後,子張就問孔子:「這就是與樂師談話的道嗎?」孔子說:「這就是幫助樂師的道。」

季氏篇第十六

【本篇引語】本篇包括14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生而知之」;「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本篇主要談論的問題包括孔子及其學生的政治活動、與人相處和結交時注意的原則、君子的三戒、三畏和九思等。

【原文】

16·1季氏將伐顓臾(1)。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2)於顓臾。」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3),且在城邦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4)有言曰:『陳力就列(5),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6)矣?且爾言過矣,虎兕

(7)出於柙(8),龜玉毀於櫝(9)中,是誰之過與?」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10)。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孔子曰:「求!君子疾夫捨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11)。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12)之內也。」

【註釋】

(1)顓臾:音ZHUANYU,魯國的附屬國,在今山東省費縣西。

(2)有事:指有軍事行動,用兵作戰。

(3)東蒙主:東蒙,蒙山。主,主持祭祀的人。

(4)周任:人名,周代史官。

(5)陳力就列:陳力,發揮能力,按才力擔任適當的職務。

(6)相:攙扶盲人的人叫相,這裡是輔助的意思。

(7)兕:音SI。雌性犀牛。

(8)柙:音XIA,用以關押野獸的木籠。

(9)櫝:音DU,匣子。

(10)費:季氏的采邑。

(11)貧、寡:可能有錯誤,應為寡、貧。

(12)蕭牆:照壁屏風。指宮廷之內。

【譯文】季氏將要討伐顓臾。冉有、子路去見孔子說:「季氏快要攻打顓臾了。」孔子說:「冉求,這不就是你的過錯嗎?顓臾從前是周天子讓它主持東蒙的祭祀的,而且已經在魯國的疆域之內,是國家的臣屬啊,為什麼要討伐它呢?」冉有說:「季孫大夫想去攻打,我們兩個人都不願意。」孔子說:「冉求,周任有句話說:『盡自己的力量去負擔你的職務,實在做不好就辭職。』有了危險不去扶助,跌倒了不去攙扶,那還用輔助的人幹什麼呢?而且你說的話錯了。老虎、犀牛從籠子裡跑出來,龜甲、玉器在匣子裡毀壞了,這是誰的過錯呢?」冉有說:「現在顓臾城牆堅固,而且離費邑很近。現在不把它奪取過來,將來一定會成為子孫的憂患。」孔子說:「冉求,君子痛恨那種不肯實說自己想要那樣做而又一定要找出理由來為之辯解的作法。我聽說,對於諸侯和大夫,不怕貧窮,而怕財富不均;不怕人口少,而怕不安定。由於財富均了,也就沒有所謂貧窮;大家和睦,就不會感到人少;安定了,也就沒有傾覆的危險了。因為這樣,所以如果遠方的人還不歸服,就用仁、義、禮、樂招徠他們;已經來了,就讓他們安心住下去。現在,仲由和冉求你們兩個人輔助季氏,遠方的人不歸服,而不能招徠他們;國內民心離散,你們不能保全,反而策劃在國內使用武力。我只怕季孫的憂患不在顓臾,而是在自己的內部呢!」

【評析】這一章又反映出孔子的反戰思想。他不主張通過軍事手段解決國際、國內的問題,而希望採用禮、義、仁、樂的方式解決問題,這是孔子的一貫思想。此外,這一章裡孔子還提出了「不患貧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朱熹對此句的解釋是:「均,謂各得其分;安,謂上下相安。」這種思想對後代人的影響很大,甚至成為人們的社會心理。就今天而言,這種思想有消極的一面,基本不適宜現代社會,這是應該指出的。

【原文】16·2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

【譯文】孔子說:「天下有道的時候,製作禮樂和出兵打仗都由天子作主決定;天下無道的時候,製作禮樂和出兵打仗,由諸侯作主決定。由諸侯作主決定,大概經過十代很少有不垮臺的;由大夫決定,經過五代很少有不垮臺的。天下有道,國家政權就不會落在大夫手中。天下有道,老百姓也就不會議論國家政治了。」

【評析】「天下無道」指什麼?孔子這裡講,一是周天子的大權落入諸侯手中,二是諸侯國家的大權落入大夫和家臣手中,三是老百姓議論政事。對於這種情況,孔子極感不滿,認為這種政權很快就會垮臺。他希望回到「天下有道」的那種時代去,政權就會穩定,百姓也相安無事。

【原文】

16·3孔子曰:「祿之去公室五世(1)矣,政逮(2)於大夫四世(3)矣,故夫三桓(4)之子孫微矣。」

【註釋】

(1)五世:指魯國宣公、成公、襄公、昭公、定公五世。

(2)逮:及。

(3)四世:指季孫氏文子、武子、平子、桓子四世。

(4)三桓:魯國伸孫、叔孫、季孫都出於魯桓公,所以叫三桓。

【譯文】孔子說:「魯國失去國家政權已經有五代了,政權落在大夫之手已經四代了,所以三桓的子孫也衰微了。」

【評析】三桓掌握了國家政權,這是春秋末期的一種政治變革,對此,孔子表示不滿。本章裡孔子對當時社會政治形勢提出了自己的認識和態度。孔子的觀點是,社會政治變革就是「天下無道」,這還是基於他的「禮治」的思想,希望變為「天下有道」的政治局面。

【原文】

16·4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1),友多聞,益矣。友便辟(2),友善柔(3),友便佞(4),損矣。」

【註釋】

(1)諒:誠信。

(2)便辟:慣於走邪道。

(3)善柔:善於和顏悅色騙人。

(4)便佞:慣於花言巧語。

【譯文】孔子說:「有益的交友有三種,有害的交友有三種。同正直的人交友,同誠信的人交友,同見聞廣博的人交友,這是有益的。同慣於走邪道的人交朋友,同善於阿諛奉承的人交朋友,同慣於花言巧語的人交朋友,這是有害的。」

【原文】

16·5孔子曰:「益者三樂,損者三樂。樂節禮樂(1),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益矣。樂驕樂(2),樂佚(3)遊,樂晏樂(4),損矣。」

【註釋】

(1)節禮樂:孔子主張用禮樂來節制人。

(2)驕樂:驕縱不知節制的樂。

(3)佚:同「逸」。

(4)晏樂:沉溺於宴飲取樂。

【譯文】孔子說:「有益的喜好有三種,有害的喜好有三種。以禮樂調節自己為喜好,以稱道別人的好處為喜好,以有許多賢德之友為喜好,這是有益的。喜好驕傲,喜歡閒遊,喜歡大吃大喝,這就是有害的。」

【原文】

16·6孔子曰:「侍於君子有三愆(1):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2)。」

【註釋】

(1)愆:音QIAN,過失。

(2)瞽:音GU,盲人。

【譯文】孔子說:「侍奉在君子旁邊陪他說話,要注意避免犯三種過失:還沒有問到你的時候就說話,這是急躁;已經問到你的時候你卻不說,這叫隱瞞;不看君子的臉色而貿然說話;這是瞎子。」

【評析】以上這幾章,主要講的是社會交往過程中應當注意的問題。交朋友要結交那些正直、誠信、見聞廣博的人,而不要結交那些逢迎諂媚、花言巧語的人,要用禮樂調節自己,多多地稱道別人的好處,與君子交往要注意不急躁、不隱瞞等等,這些對我們都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原文】

16·7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譯文】孔子說:「君子有三種事情應引以為戒:年少的時候,血氣還不成熟,要戒除對女色的迷戀;等到身體成熟了,血氣方剛,要戒除與人爭鬥;等到老年,血氣已經衰弱了,要戒除貪得無厭。」

【評析】這是孔子對人從少年到老年這一生中需要注意的問題作出的忠告。這對今天的人們還是很有必要注意的。

【原文】

16·8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

【譯文】孔子說:「君子有三件敬畏的事情:敬畏天命,敬畏地位高貴的人,敬畏聖人的話,小人不懂得天命,因而也不敬畏,不尊重地位高貴的人,輕侮聖人之言。」

【原文】

16·9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譯文】孔子說:「生來就知道的人,是上等人;經過學習以後才知道的,是次一等的人;遇到困難再去學習的,是又次一等的人;遇到困難還不學習的人,這種人就是下等的人了。」

【評析】孔子雖說有「生而知之者」,但他不承認自己是這種人,也沒有見到這種。他說自己是經過學習之後才知道的。他希望人們勤奮好學,不要等遇到困難再去學習。俗話說:書到用時方恨少,就是講的這個道理。至於遇到困難還不去學習,就不足為訓了。

【原文】

16·10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譯文】孔子說:「君子有九種要思考的事:看的時候,要思考看清與否;聽的時候,要思考是否聽清楚;自己的臉色,要思考是否溫和,容貌要思考是否謙恭;言談的時候,要思考是否忠誠;辦事要思考是否謹慎嚴肅;遇到疑問,要思考是否應該向別人詢問;忿怒時,要思考是否有後患,獲取財利時,要思考是否合乎義的準則。」

【評析】本章通過孔子所談的「君子有九思」,把人的言行舉止的各個方面都考慮到了,他要求自己和學生們一言一行都要認真思考和自我反省,這裡包括個人道德修養的各種規範,如溫、良、恭、儉、讓、忠、孝、仁、義、禮、智等等,所有這些,是孔子關於道德修養學說的組成部分。

【原文】

16·11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

【譯文】孔子說:「看到善良的行為,就擔心達不到,看到不善良的行動,就好像把手伸到開水中一樣趕快避開。我見到過這樣的人,也聽到過這樣的話。以隱居避世來保全自己的志向,依照義而貫徹自己的主張。我聽到過這種話,卻沒有見到過這樣的人。」

【評析】

【原文】

16·12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德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死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其斯之謂與?

【譯文】齊景公有馬四千匹,死的時候,百姓們覺得他沒有什麼德行可以稱頌。伯夷、叔齊餓死在首陽山下,百姓們到現在還在稱頌他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原文】

16·13陳亢(1)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2)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聞斯二者。」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遠(3)其子也。」

【註釋】

(1)陳亢:亢,音GANG,即陳子禽。

(2)異聞:這裡指不同於對其他學生所講的內容。

(3)遠:音YUAN,不親近,不偏愛。

【譯文】陳亢問伯魚:「你在老師那裡聽到過什麼特別的教誨嗎?」伯魚回答說:「沒有呀。有一次他獨自站在堂上,我快步從庭裡走過,他說:『學《詩》了嗎?』我回答說:『沒有。』他說:『不學詩,就不懂得怎麼說話。』我回去就學《詩》。又有一天,他又獨自站在堂上,我快步從庭裡走過,他說:『學禮了嗎?』我回答說:『沒有。』他說:『不學禮就不懂得怎樣立身。』我回去就學禮。我就聽到過這兩件事。」陳亢回去高興地說:「我提一個問題,得到三方面的收穫,聽了關於《詩》的道理,聽了關於禮的道理,又聽了君子不偏愛自己兒子的道理。」

【原文】

16·14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邦人稱之曰君夫人,稱諸異邦曰寡小君;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

【譯文】國君的妻子,國君稱她為夫人,夫人自稱為小童,國人稱她為君夫人;對他國人則稱她為寡小君,他國人也稱她為君夫人。【評析】這套稱號是周禮的內容之一。這是為了維護等級名分制度,以達到「名正言順」的目的。

陽貨篇第十七

【本篇引語】本篇共26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唯上知與下愚不移」;「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這一篇中,介紹了孔子的道德教育思想,孔子對仁的進一步解釋,還有關於為父母守喪三年問題,也談到君子與小人的區別等等。

【原文】

17·1陽貨(1)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2)。孔子時其亡(3)也,而往拜之,遇諸塗(4)。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懷其寶而迷其邦(5),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6)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7)。」孔子曰:「諾,吾將仕矣。」

【註釋】

(1)陽貨:又叫陽虎,季氏的家臣。

(2)歸孔子豚:歸,音KUI,贈送。豚,音TUN,小豬。贈給孔子一隻熟小豬。

(3)時其亡:等他外出的時候。

(4)遇諸塗:塗,同「途」,道路。在路上遇到了他。

(5)迷其邦:聽任國家迷亂。

(6)亟:屢次。

(7)與:在一起,等待的意思。

【譯文】陽貨想見孔子,孔子不見,他便贈送給孔子一隻熟小豬,想要孔子去拜見他。孔子打聽到陽貨不在家時,往陽貨家拜謝,卻在半路上遇見了。陽貨對孔子說:「來,我有話要跟你說。」(孔子走過去。)陽貨說:「把自己的本領藏起來而聽任國家迷亂,這可以叫做仁嗎?」(孔子回答)說:「不可以。」(陽貨)說:「喜歡參與政事而又屢次錯過機會,這可以說是智嗎?」(孔子回答)說:「不可以。」(陽貨)說:「時間一天天過去了,年歲是不等人的。」孔子說:「好吧,我將要去做官了。」

【原文】

17·2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

【譯文】孔子說:「人的本性是相近的,由於習染不同才相互有了差別。」

【原文】

17·3子曰:「唯上知與下愚不移。」

【譯文】孔子說:「只有上等的智者與下等的愚者是改變不了的。」

【評析】「上智」是指高貴而有智慧的人;「下愚」指卑賤而又愚蠢的人,這兩類人是先天所決定的,是不能改變的。這種觀念如果用階級分析的方法去看待,則有其岐視甚至侮辱勞動民眾的一面,這是應該予以指出的。

【原文】

17·4子之武城(1),聞絃歌(2)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

【註釋】

(1)武城:魯國的一個小城,當時子游是武城宰。

(2)絃歌:弦,指琴瑟。以琴瑟伴奏歌唱。

【譯文】孔子到武城,聽見彈琴唱歌的聲音。孔子微笑著說:「殺雞何必用宰牛的刀呢?」子游回答說:「以前我聽先生說過,『君子學習了禮樂就能愛人,小人學習了禮樂就容易指使。』」孔子說:「學生們,言偃的話是對的。我剛才說的話,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原文】

17·5公山弗擾(1)以費畔,召,子欲往。子路不悅,曰:「末之也已(2),何必公山氏之之也

(3)。」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4)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5)?」

【註釋】

(1)公山弗擾:人名,又稱公山不狃,字子洩,季氏的家臣。

(2)末之也已:末,無。之,到、往。末之,無處去。已,止,算了。

(3)之之也:第一個「之」字是助詞,後一個「之」字是動詞,去到的意思。

(4)徒:徒然,空無所據。

(5)吾其為東周乎:為東周,建造一個東方的周王朝,在東方復興周禮。

【譯文】公山弗擾據費邑反叛,來召孔子,孔子準備前去。子路不高興地說:「沒有地方去就算了,為什麼一定要去公山弗擾那裡呢?」孔子說:「他來召我,難道只是一句空話嗎?如果有人用我,我就要在東方復興周禮,建設一個東方的西周。」

【原文】

17·6子張問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譯文】子張向孔子問仁。孔子說:「能夠處處實行五種品德。就是仁人了。」子張說:「請問哪五種。」孔子說:「莊重、寬厚、誠實、勤敏、慈惠。莊重就不致遭受侮辱,寬厚就會得到眾人的擁護,誠信就能得到別人的任用,勤敏就會提高工作效率,慈惠就能夠使喚人。」

【原文】

17·7佛肸(1)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2)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3);不曰白乎,涅(4)而不緇(5)。吾豈匏瓜(6)也哉?焉能系(7)而不食?」

【註釋】

(1)佛肸:音BIXI,晉國大夫范氏家臣,中牟城地方官。

(2)中牟:地名,在晉國,約在今河北邢台與邯鄲之間。

(3)磷:損傷。

(4)涅:一種礦物質,可用作顏料染衣服。

(5)緇:音ZI,黑色。

(6)匏瓜:葫蘆中的一種,味苦不能吃。

(7)系:音JI,結,扣。

【譯文】佛肸召孔子去,孔子打算前往。子路說:「從前我聽先生說過:『親自做壞事的人那裡,君子是不去的。』現在佛肸據中牟反叛,你卻要去,這如何解釋呢?」孔子說:「是的,我有過這樣的話。不是說堅硬的東西磨也磨不壞嗎?不是說潔白的東西染也染不黑嗎?我難道是個苦味的葫蘆嗎?怎麼能只掛在那裡而不給人吃呢?」

【原文】

17·8子曰:「由也,女聞六言六蔽矣乎?」對曰:「未也。」「居(1),吾語女。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2);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3);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4);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5);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

【註釋】

(1)居:坐。

(2)愚:受人愚弄。

(3)蕩:放蕩。好高鶩遠而沒有根基。

(4)賊:害。

(5)絞:說話尖刻。

【譯文】孔子說:「由呀,你聽說過六種品德和六種弊病了嗎?」子路回答說:「沒有。」孔子說:「坐下,我告訴你。愛好仁德而不愛好學習,它的弊病是受人愚弄;愛好智慧而不愛好學習,它的弊病是行為放蕩;愛好誠信而不愛好學習,它的弊病是危害親人;愛好直率卻不愛好學習,它的弊病是說話尖刻;愛好勇敢卻不愛好學習,它的弊病是犯上作亂;愛好剛強卻不愛好學習,它的弊病是狂妄自大。」

【原文】

17·9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1),可以觀(2),可以群(3),可以怨(4)。邇(5)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註釋】

(1)興:激發感情的意思。一說是詩的比興。

(2)觀:觀察瞭解天地萬物與人間萬象。

(3)群:合群。

(4)怨:諷諫上級,怨而不怒。

(5)邇:音ER,近。

【譯文】孔子說:「學生們為什麼不學習《詩》呢?學《詩》可以激發志氣,可以觀察天地萬物及人間的盛衰與得失,可以使人懂得合群的必要,可以使人懂得怎樣去諷諫上級。近可以用來事奉父母,遠可以事奉君主;還可以多知道一些鳥獸草木的名字。」

【原文】

17·10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1)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2)也與?」

【註釋】(1)《周南》、《召南》:《詩經·國風》中的第一、二兩部分篇名。周南和召南都是地名。這是當地的民歌。

(2)正牆面而立:面向牆壁站立著。

【譯文】孔子對伯魚說:「你學習《周南》、《召南》了嗎?一個人如果不學習《周南》、《召南》,那就像面對牆壁而站著吧?」

【原文】

17·11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

【譯文】孔子說:「禮呀禮呀,只是說的玉帛之類的禮器嗎?樂呀樂呀,只是說的鐘鼓之類的樂器嗎?」

【原文】

17·12子曰:「色厲而內荏(1),譬諸小人,其猶穿窬(2)之盜也與?」

【註釋】

(1)色厲內荏:厲,威嚴,荏,虛弱。外表嚴厲而內心虛弱。

(2)窬:音YU,洞。

【譯文】孔子說:「外表嚴厲而內心虛弱,以小人作比喻,就像是挖牆洞的小偷吧?」

【原文】

17·13子曰:「鄉願,德之賊也。」

【譯文】孔子說:「沒有道德修養的偽君子,就是破壞道德的人。」

【評析】孔子所說的「鄉願」,就是指那些表裡不一、言行不一的偽君子,這些人欺世盜名,卻可以堂而皇之地自我炫耀。孔子反對「鄉願」,就是主張以仁、禮為原則,只有仁、禮可以使人成為真正的君子。

【原文】

17·14子曰:「道聽而塗說,德之棄也。」

【譯文】孔子說:「在路上聽到傳言就到處去傳播,這是道德所唾棄的。」

【評析】道聽途說是一種背離道德準則的行為,而這種行為自古以來就存在的。在現實生活中,有些不僅是道聽途說,而且四處打聽別人的隱私,然後到處傳說,以此作為生活的樂趣,實乃卑鄙之小人。

【原文】

17·15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

【譯文】孔子說:「可以和一個鄙夫一起事奉君主嗎?他在沒有得到官位時,總擔心得不到。已經得到了,又怕失去它。如果他擔心失掉官職,那他就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了。」

【評析】孔子在本章裡對那些一心想當官的人斥為鄙夫,這種人在沒有得到官位時總擔心得不到,一旦得到又怕失去。為此,他就會不擇手段去做任何事情,以至於不惜危害群體,危害他人。這種人在現實生活中也是司空見慣的。當然,這種人是不會有什麼好的結局的。

【原文】

17·16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1)也肆(2),今之狂也蕩(3);古之矜也廉(4),今之矜也忿戾(5);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

【註釋】

(1)狂:狂妄自大,願望太高。

(2)肆:放肆,不拘禮節。

(3)蕩:放蕩,不守禮。

(4)廉:不可觸犯。

(5)戾:火氣太大,蠻橫不講理。

【譯文】孔子說:「古代人有三種毛病,現在恐怕連這三種毛病也不是原來的樣子了。古代的狂者不過是願望太高,而現在的狂妄者卻是放蕩不羈;古代驕傲的人不過是難以接近,現在那些驕傲的人卻是兇惡蠻橫;古代愚笨的人不過是直率一些,現在的愚笨者卻是欺詐啊!」

【評析】孔子所處的時代,已經與上古時代有所區別,上古時期人們的「狂」、「矜」、「愚」雖然也是毛病,但並非不能讓人接受,而今天人們的這三種毛病都變本加厲。從孔子時代到現在,又過去了兩三千年了,這三種毛病不但沒有改變,反而有增無已,愈益加重,到了令人無法理喻的地步。這就需要用道德的力量加以懲治。也希望有這三種毛病的人警醒。【原文】

17·17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1)

【註釋】

(1)本章已見於《學而篇》第一之第三章,此處系重出。

【原文】

17·18子曰:「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

【譯文】孔子說:「我厭惡用紫色取代紅色,厭惡用鄭國的聲樂擾亂雅樂,厭惡用伶牙利齒而顛覆國家這樣的事情。」

【原文】

17·19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譯文】孔子說:「我想不說話了。」子貢說:「你如果不說話,那麼我們這些學生還傳述什麼呢?」孔子說:「天何嘗說話呢?四季照常運行,百物照樣生長。天說了什麼話呢?」

【原文】

17·20孺悲(1)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戶,取瑟而歌,使之聞之。

【註釋】

(1)孺悲:魯國人,魯哀公曾派他向孔子學禮。

【譯文】孺悲想見孔子,孔子以有病為由推辭不見。傳話的人剛出門,(孔子)便取來瑟邊彈邊唱,(有意)讓孺悲聽到。

【原文】

17·21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谷既沒,新谷既升,鑽燧改火(1),期(2)可已矣。」子曰:「食夫稻(3),衣夫錦,於女安乎?」曰:「安。」「女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4)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

【註釋】

(1)鑽燧改火:古人鑽木取火,四季所用木頭不同,每年輪一遍,叫改火。

(2)期:音JI,一年。

(3)食夫稻:古代北方少種稻米,故大米很珍貴。這裡是說吃好的。

(4)旨:甜美,指吃好的食物。

【譯文】宰我問:「服喪三年,時間太長了。君子三年不講究禮儀,禮儀必然敗壞;三年不演奏音樂,音樂就會荒廢。舊谷吃完,新谷登場,鑽燧取火的木頭輪過了一遍,有一年的時間就可以了。」孔子說:「(才一年的時間,)你就吃開了大米飯,穿起了錦緞衣,你心安嗎?」宰我說:「我心安。」孔子說:「你心安,你就那樣去做吧!君子守喪,吃美味不覺得香甜,聽音樂不覺得快樂,住在家裡不覺得舒服,所以不那樣做。如今你既覺得心安,你就那樣去做吧!」宰我出去後,孔子說:「宰予真是不仁啊!小孩生下來,到三歲時才能離開父母的懷抱。服喪三年,這是天下通行的喪禮。難道宰子對他的父母沒有三年的愛嗎?」

【評析】這一段說的是孔子和他的弟子宰我之間,圍繞喪禮應服幾年的問題展開的爭論。孔子的意見是孩子生下來以後,要經過三年才能離開父母的懷抱,所以父母去世了,也應該為父母守三年喪。這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他批評宰我「不仁」。其實在孔子之前,華夏族就已經有為父母守喪三年的習慣,經過儒家在這個問題上的道德制度化,一直沿襲到今天。這是以「孝」的道德為思想基礎的。【原文】

17·22子路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奕者乎?為之,猶賢乎已。」

【譯文】孔子說:「整天吃飽了飯,什麼心思也不用,真太難了!不是還有玩博和下棋的遊戲嗎?幹這個,也比閒著好。」

【原文】

17·23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

【譯文】子路說:「君子崇尚勇敢嗎?」孔子答道:「君子以義作為最高尚的品德,君子有勇無義就會作亂,小人有勇無義就會偷盜。」

【原文】

17·24子貢曰:「君子亦有惡(1)乎?」子曰:「有惡。惡稱人之惡者,惡居下流(2)而訕(3)上者,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4)者。」曰:「賜也亦有惡乎?」「惡徼(5)以為知(6)者,惡不孫(7)以為勇者,惡訐(8)以為直者。」

【註釋】

(1)惡:音WU,厭惡。

(2)下流:下等的,在下的。

(3)訕:SHAN,誹謗。

(4)窒:阻塞,不通事理,頑固不化。

(5)徼:音JIAO,竊取,抄襲。

(6)知:同「智」。

(7)孫:同「遜」。

(8)訐:音JIE,攻擊、揭發別人。

【譯文】子貢說:「君子也有厭惡的事嗎?」孔子說:「有厭惡的事。厭惡宣揚別人壞處的人,厭惡身居下位而誹謗在上者的人,厭惡勇敢而不懂禮節的人,厭惡固執而又不通事理的人。」孔子又說:「賜,你也有厭惡的事嗎?」子貢說:「厭惡偷襲別人的成績而作為自己的知識的人,厭惡把不謙虛當做勇敢的人,厭惡揭發別人的隱私而自以為直率的人。」

【原文】

17·25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

【譯文】孔子說:「只有女子和小人是難以教養的,親近他們,他們就會無禮,疏遠他們,他們就會報怨。」

【評析】這一章表明孔子輕視婦女的思想。這是儒家一貫的思想主張,後來則演變為「男尊女卑」、「夫為妻綱」的男權主義。

【原文】

17·26子曰:「年四十而見惡焉,其終也已。」

【譯文】孔子說:「到了四十歲的時候還被人所厭惡,他這一生也就終結了。」

衛子篇第十八

【本篇引語】本篇共計11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這一篇中有如下內容:孔子的政治思想主張,孔子弟子與老農談孔子、孔子關於塑造獨立人格的思想等。

【原文】

18·1衛子(1)去之,箕子(2)為之奴,比干(3)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註釋】

(1)衛子:殷紂王的同母兄長,見紂王無道,勸他不聽,遂離開紂王。

(2)箕子:箕,音JI。殷紂王的叔父。他去勸紂王,見王不聽,便披髮裝瘋,被降為奴隸。

(3)比干:殷紂王的叔父,屢次強諫,激怒紂王而被殺。

【譯文】微子離開了紂王,箕子做了他的奴隸,比干被殺死了。孔子說:「這是殷朝的三位仁人啊!」

【原文】

18·2柳下惠為士師(1),三黜(2)。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

【註釋】

(1)士師:典獄官,掌管刑獄。

(2)黜:罷免不用。

【譯文】柳下惠當典獄官,三次被罷免。有人說:「你不可以離開魯國嗎?」柳下惠說:「按正道事奉君主,到哪裡不會被多次罷官呢?如果不按正道事奉君主,為什麼一定要離開本國呢?」

【原文】

18·3齊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則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譯文】齊景公講到對待孔子的禮節時說:「像魯君對待季氏那樣,我做不到,我用介於季氏孟氏之間的待遇對待他。」又說:「我老了,不能用了。」孔子離開了齊國。

【原文】

18·4齊人歸(1)女樂,季桓子(2)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註釋】

(1)歸:同饋,贈送。

(2)季桓子:魯國宰相季孫斯。

【譯文】齊國人贈送了一些歌女給魯國,季桓子接受了,三天不上朝。孔子於是離開了。

【原文】

18·5楚狂接輿(1)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

【註釋】

(1)楚狂接輿:一說楚國的狂人接孔子之車;一說楚國叫接輿的狂人;一說楚國狂人姓接名輿。本書採用第二種說法。

【譯文】楚國的狂人接輿唱著歌從孔子的車旁走過,他唱道:「鳳凰啊,鳳凰啊,你的德運怎麼這麼衰弱呢?過去的已經無可挽回,未來的還來得及改正。算了吧,算了吧。今天的執政者危乎其危!」孔子下車,想同他談談,他卻趕快避開,孔子沒能和他交談。

【原文】

18·6長沮、桀溺(1)耦而耕(2)。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3)焉。長沮曰:「夫執輿(4)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於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5)?且而與其從辟(6)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

(7)而不輟。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8)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註釋】

(1)長沮、桀溺:兩位隱士,真實姓名和身世不詳。

(2)耦而耕:兩個人合力耕作。

(3)問津:津,渡口。尋問渡口。

(4)執輿:即執轡。

(5)之:與。

(6)辟:同「避」。

(7)耰:音YOU,用土覆蓋種子。

(8)憮然:悵然,失意。

【譯文】長沮、桀溺在一起耕種,孔子路過,讓子路去尋問渡口在哪裡。長沮問子路:「那個拿著韁繩的是誰?」子路說:「是孔丘。」長沮說;「是魯國的孔丘嗎?」子路說:「是的。」長沮說:「那他是早已知道渡口的位置了。」子路再去問桀溺。桀溺說:「你是誰?」子路說:「我是仲由。」桀溺說:「你是魯國孔丘的門徒嗎?」子路說:「是的。」桀溺說:「像洪水一般的壞東西到處都是,你們同誰去改變它呢?而且你與其跟著躲避人的人,為什麼不跟著我們這些躲避社會的人呢?」說完,仍舊不停地做田里的農活。子路回來後把情況報告給孔子。孔子很失望地說:「人是不能與飛禽走獸合群共處的,如果不同世上的人群打交道還與誰打交道呢?如果天下太平,我就不會與你們一道來從事改革了。」

【評析】這一章反映了孔子關於社會改革的主觀願望和積極的入世思想。儒家不倡導消極避世的做法,這與道家不同。儒家認為,即使不能齊家治國平天下,也要獨善其身,做一個有道德修養的人。孔子就是這樣一位身體力行者。所以,他感到自己有一種社會責任心,正因為社會動亂、天下無道,他才與自己的弟子們不知辛苦地四處呼籲,為社會改革而努力,這是一種可貴的憂患意識和歷史責任感。

【原文】

18·7子路從而後,遇丈人,以杖荷蓧(1)。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2),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殺雞為黍(3)而食(4)之。見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子路曰:「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註釋】

(1)蓧:音DIAO,古代耘田所用的竹器。

(2)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一說這是丈人指自己。分是糞;不,是語氣詞,意為:我忙於播種五穀,沒有閒暇,怎知你夫子是誰?另一說是丈人責備子路。說子路手腳不勤,五穀不分。多數人持第二種說法。我們以為,子路與丈人剛說了一句話,丈人並不知道子路是否真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沒有可能說出這樣的話。所以,我們同意第一種說法。

(3)黍:音SHU,黏小米。

(4)食:音SI,拿東西給人吃。

【譯文】子路跟隨孔子出行,落在了後面,遇到一個老丈,用枴杖挑著除草的工具。子路問道:「你看到我的老師嗎?」老丈說:「我手腳不停地勞作,五穀還來不及播種,哪裡顧得上你的老師是誰?」說完,便扶著枴杖去除草。子路拱著手恭敬地站在一旁。老丈留子路到他家住宿,殺了雞,做了小米飯給他吃,又叫兩個兒子出來與子路見面。第二天,子路趕上孔子,把這件事向他作了報告。孔子說:「這是個隱士啊。」叫子路回去再看看他。子路到了那

裡,老丈已經走了。子路說:「不做官是不對的。長幼間的關係是不可能廢棄的;君臣間的關係怎麼能廢棄呢?想要自身清白,卻破壞了根本的君臣倫理關係。君子做官,只是為了實行君臣之義的。至於道的行不通,早就知道了。」

【評析】過去有一個時期,人們認為這一章中老丈所說:「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是勞動人民對孔丘的批判等等。這恐怕是理解上和思想方法上的問題。對此,我們不想多作評論,因為當時不是科學研究,而是政治需要。其實,本章的要點不在於此,而在於後面子路所作的總結。即認為,隱居山林是不對的,老丈與他的兒子的關係仍然保持,卻拋棄了君臣之倫。這是儒家向來都不提倡的。

【原文】

18·8逸(1)民:伯夷、叔齊、虞仲(2)、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謂柳下惠、少連,「降志辱身矣,言中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謂虞仲、夷逸,「隱居放(3)言,身中清,廢中權。」「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

【註釋】

(1)逸:同「佚」,散失、遺棄。

(2)虞仲、夷逸、朱張、少連:此四人身世無從考,從文中意思看,當是沒落貴族。

(3)放:放置,不再談論世事。

【譯文】被遺落的人有: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孔子說:「不降低自己的意志,不屈辱自己的身份,這是伯夷叔齊吧。」說柳下惠、少連是「被迫降低自己的意志,屈辱自己的身份,但說話合乎倫理,行為合乎人心。」說虞仲、夷逸「過著隱居的生活,說話很隨便,能潔身自愛,離開官位合乎權宜。」「我卻同這些人不同,可以這樣做,也可以那樣做。」

【原文】

18·9大師摯(1)適齊,亞飯(2)干適楚,三飯繚適蔡,四飯缺適秦,鼓方叔(3)入於河,播鼗(4)武入於漢,少師(5)陽、擊磬襄(6)入於海。

【註釋】

(1)大師摯:大同「太」。太師是魯國樂官之長,摯是人名。

(2)亞飯、三飯、四飯:都是樂官名。干、繚、缺是人名。

(3)鼓方叔:擊鼓的樂師名方叔。

(4)鼗:音TAO,小鼓。

(5)少師:樂官名,副樂師。

(6)擊磬襄:擊磬的樂師,名襄。

【譯文】太師摯到齊國去了,亞飯干到楚國去了,三飯繚到蔡國去了,四飯缺到秦國去了,打鼓的方叔到了黃河邊,敲小鼓的武到了漢水邊,少師陽和擊磬的襄到了海濱。

【原文】

18·10周公謂魯公(1)曰:「君子不施(2)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3)。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無求備於一人。」

【註釋】

(1)魯公:指周公的兒子伯禽,封於魯。

(2)施:同「弛」,怠慢、疏遠。

(3)以:用。

【譯文】周公對魯公說:「君子不疏遠他的親屬,不使大臣們抱怨不用他們。舊友老臣沒有大的過失,就不要拋棄他們,不要對人求全責備。」

【原文】

18·11周有八士(1):伯達、伯適、伯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騧。【註釋】

(1)八士:本章中所說八士已不可考。

【譯文】周代有八個士:伯達、伯適、伯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騧。

子張篇第十九

【本篇引語】本篇共計25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見危致命,見得思義」;「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君子之過,猶日月之食」;「其生也榮,其死也哀」。本篇中包括的主要內容有:孔子學而不厭、不恥下問的精神;孔子對殷紂王的批評,孔子關於學與仕的關係,君子與小人在有過失時的不同表現,以及孔子與其學生和他人之間的對話。

【原文】

19·1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

【譯文】子張說:「士遇見危險時能獻出自己的生命,看見有利可得時能考慮是否符合義的要求,祭祀時能想到是否嚴肅恭敬,居喪的時候想到自己是否哀傷,這樣就可以了。」

【評析】「見危致命,見得思義」,這是君子之所為,在需要自己獻出生命的時候,他可以毫不猶豫,勇於獻身。同樣,在有利可得的時候,他往往想到這樣做是否符合義的規定。這是孔子思想的精華點。

【原文】

19·2子張曰:「執德不弘,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

【譯文】子張說:「實行德而不能發揚光大,信仰道而不忠實堅定,(這樣的人)怎麼能說有,又怎麼說他沒有?」

【原文】

19·3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子張曰:「子夏云何?」對曰:「子夏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張曰:「異乎吾所聞: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賢與,於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譯文】子夏的學生向子張尋問怎樣結交朋友。子張說:「子夏是怎麼說的?」答道:「子夏說:『可以相交的就和他交朋友,不可以相交的就拒絕他。』」子張說:「我所聽到的和這些不一樣:君子既尊重賢人,又能容納眾人;能夠讚美善人,又能同情能力不夠的人。如果我是十分賢良的人,那我對別人有什麼不能容納的呢?我如果不賢良,那人家就會拒絕我,又怎麼談能拒絕人家呢?」

【原文】

19·4子夏曰;「雖小道(1),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2),是以君子不為也。」

【註釋】

(1)小道:指各種農工商醫卜之類的技能。

(2)泥:阻滯,不通,妨礙。

【譯文】子夏說:「雖然都是些小的技藝,也一定有可取的地方,但用它來達到遠大目標就行不通了。」

【原文】19·5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矣。」

【譯文】子夏說:「每天學到一些過去所不知道的東西,每月都不能忘記已經學會的東西,這就可以叫做好學了。」

【評析】這是孔子教育思想的一個組成部分。孔子並不籠統反對博學強記,因為人類知識中的很多內容都需要認真記憶,不斷鞏固,並且在原有知識的基礎上再接受新的知識。這一點,對我們今天的教育也有某種借鑒作用。

【原文】

19·6子夏曰;「博學而篤志(1),切問(2)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註釋】

(1)篤志:志,意為「識」,此為強記之義。

(2)切問:問與切身有關的問題。

【譯文】子夏說:「博覽群書廣泛學習而已記得牢固,就與切身有關的問題提出疑問並且去思考,仁就在其中了。」

【評析】這裡又提到孔子的教育方法問題。「博學而篤志」即「博學而強記」,再一次談到它的重要性的問題。

【原文】

19·7子夏曰:「百工居肆(1)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

【註釋】

(1)百工居肆:百工,各行各業的工匠。肆,古代社會製作物品的作坊。

【譯文】子夏說:「各行各業的工匠住在作坊裡來完成自己的工作,君子通過學習來撐握道。」

【原文】

19·8子夏說:「小人之過也必文。」

【譯文】子夏說:「小人犯了過錯一定要掩飾。」

【原文】

19·9子夏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

【譯文】子夏說:「君子有三變:遠看他的樣子莊嚴可怕,接近他又溫和可親,聽他說話語言嚴厲不苟。」

【原文】

19·10子夏曰:「君子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己也,信而後諫;未信,則以為謗己也。」

【譯文】子夏說:「君子必須取得信任之後才去役使百姓,否則百姓就會以為是在虐待他們。要先取得信任,然後才去規勸;否則,(君主)就會以為你在誹謗他。」

【原文】

19·11子夏曰:「大德(1)不逾閒(2),小德出入可也。」【註釋】

(1)大德、小德:指大節小節。

(2)閒:木欄,這裡指界限。

【譯文】子夏說:「大節上不能超越界限,小節上有些出入是可以的。」

【評析】這一章提出了大節小節的問題。儒家向來認為,作為有君子人格的人,他應當顧全大局,而不在細微末節上斤斤計較。

【原文】

19·12子游曰:「子夏之門人小子,當灑掃應對進退,則可矣,抑(1)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子夏聞之,曰:「噫,言遊過矣!君子之道,孰先傳焉?孰後倦(2)焉?譬諸草木,區以別矣。君子之道,焉可誣(3)也?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

【註釋】

(1)抑:但是,不過。轉折的意思。

(2)倦:誨人不倦。

(3)誣:欺騙。

【譯文】子游說:「子夏的學生,做些打掃和迎送客人的事情是可以的,但這些不過是末節小事,根本的東西卻沒有學到,這怎麼行呢?」子夏聽了,說:「唉,子游錯了。君子之道先傳授哪一條,後傳授哪一條,這就像草和木一樣,都是分類區別的。君子之道怎麼可以隨意歪曲,欺騙學生呢?能按次序有始有終地教授學生們,恐怕只有聖人吧!」

【評析】孔子的兩個學生子游和子夏,在如何教授學生的問題上發生了爭執,而且爭得比較激烈,不過,這其中並沒有根本的不同,只是教育方法各有自己的路子。

【原文】

19·13子夏曰:「仕而優(1)則學,學而優則仕。」

【註釋】

(1)優:有餘力。

【譯文】子夏說:「做官還有餘力的人,就可以去學習,學習有餘力的人,就可以去做官。」

【評析】子夏的這段話集中概括了孔子的教育方針和辦學目的。做官之餘,還有精力和時間,那他就可以去學習禮樂等治國安邦的知識;學習之餘,還有精力和時間,他就可以去做官從政。同時,本章又一次談到「學」與「仕」的關係問題。

【原文】

19·14子游曰:「喪致(1)乎哀而止。」

【註釋】

(1)致:極致、竭盡。

【譯文】子游說:「喪事做到盡哀也就可以了。」

【原文】

19·15子游曰:「吾友張也為難能也,然而未仁。」

【譯文】子游說:「我的朋友子張可以說是難得的了,然而還沒有做到仁。」【原文】

19·16曾子曰:「堂堂乎張也,難與並為仁矣。」

【譯文】曾子說:「子張外表堂堂,難於和他一起做到仁的。」

【原文】

19·17曾子曰:「吾聞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

【譯文】曾子說:「我聽老師說過,人不可能自動地充分發揮感情,(如果有,)一定是在父母死亡的時候。」

【原文】

19·18曾子曰:「吾聞諸夫子,孟莊子(1)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

【註釋】

(1)孟莊子:魯國大夫孟孫速。

【譯文】曾子說:「我聽老師說過,孟莊子的孝,其他人也可以做到,但他不更換父親的舊臣及其政治措施,這是別人難以做到的。」

【原文】

19·19孟氏使陽膚(1)為士師,問於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2)而勿喜。」

【註釋】

(1)陽膚:曾子的學生。

(2)矜:憐憫。

【譯文】孟氏任命陽膚做典獄官,陽膚向曾子請教。曾子說:「在上位的人離開了正道,百姓早就離心離德了。你如果能弄清他們的情況,就應當憐憫他們,而不要自鳴得意。」

【原文】

19·20子貢曰:「紂(1)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2),天下之惡皆歸焉。」

【註釋】

(1)紂:商代最後一個君主,名辛,紂是他的謚號,歷來被認為是一個暴君。

(2)下流:即地形低窪各處來水彙集的地方。

【譯文】子貢說:「紂王的不善,不像傳說的那樣厲害。所以君子憎恨處在下流的地方,使天下一切壞名聲都歸到他的身上。」

【原文】

19·21子貢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

【譯文】子貢說:「君子的過錯好比日月蝕。他犯過錯,人們都看得見;他改正過錯,人們都仰望著他。」

【原文】

19·22衛公孫朝(1)問於子貢曰:「仲尼(2)焉學?」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

【註釋】

(1)衛公孫朝:衛國的大夫公孫朝。

(2)仲尼:孔子的字。

【譯文】衛國的公孫朝問子貢說:「仲尼的學問是從哪裡學來的?」子貢說:「周文王武王的道,並沒有失傳,還留在人們中間。賢能的人可以瞭解它的根本,不賢的人只瞭解它的末節,沒有什麼地方無文王武王之道。我們老師何處不學,又何必要有固定的老師傳播呢?」

【評析】這一章又講到孔子之學何處而來的問題。子貢說,孔子承襲了周文王、周武王之道,並沒有固定的老師給他傳授。這實際是說,孔子肩負著上承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並把它發揚光大的責任,這不需要什麼人講授給孔子。表明了孔子「不恥下問」、「學無常師」的學習過程。

【原文】

19·23叔孫武叔(1)語大夫於朝曰:「子貢賢於仲尼。」子服景伯(2)以告子貢。子貢曰;「譬之宮牆(3),賜之牆也及肩,窺見室家之好。夫子之牆數仞(4),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類,百官(5)之富。得其門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註釋】

(1)叔孫武叔:魯國大夫,名州仇,三桓之一。

(2)子服景伯:魯國大夫。

(3)宮牆:宮也是牆。圍牆,不是房屋的牆。

(4)仞:音REN,古時七尺為仞,一說八尺為仞,一說五尺六寸為仞。

(5)官:這裡指房舍。

【譯文】叔孫武叔在朝廷上對大夫們說:「子貢比仲尼更賢。」子服景伯把這一番話告訴了子貢。子貢說:「拿圍牆來作比喻,我家的圍牆只有齊肩高,老師家的圍牆卻有幾仞高,如果找不到門進去,你就看不見裡面宗廟的富麗堂皇,和房屋的絢麗多彩。能夠找到門進去的人並不多。叔孫武叔那麼講,不也是很自然嗎?」

【原文】

19·24叔孫武叔毀仲尼。子貢曰;「無以為也!仲尼不可毀也。他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逾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逾焉。人雖欲自絕,其何傷於日月乎?多(1)見其不知量也。」

【註釋】

(1)多:用作副詞,只是的意思。

【譯文】叔孫武叔誹謗仲尼。子貢說:「(這樣做)是沒有用的!仲尼是譭謗不了的。別人的賢德好比丘陵,還可超越過去,仲尼的賢德好比太陽和月亮,是無法超越的。雖然有人要自絕於日月,對日月又有什麼損害呢?只是表明他不自量力而已。」

【原文】

19·25:陳子禽謂子貢曰:「子為恭也,仲尼豈賢於子乎?」子貢曰:「君子一言以為知,一言以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餒之斯來,動之斯和。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譯文】陳子禽對子貢說:「你是謙恭了,仲尼怎麼能比你更賢良呢?」子貢說:「君子的一句話就可以表現他的智識,一句話也可以表現他的不智,所以說話不可以不慎重。夫子的高不可及,正像天是不能夠順著梯子爬上去一樣。夫子如果得國而為諸侯或得到采邑而為卿大夫,那就會像人們說的那樣,教百姓立於禮,百姓就會立於禮,要引導百姓,百姓就會跟著走;安撫百姓,百姓就會歸順;動員百姓,百姓就會齊心協力。(夫子)活著是十分榮耀的,(夫子)死了是極其可惜的。我怎麼能趕得上他呢?」

【評析】以上這幾章,都是子貢回答別人貶低孔子而抬高子貢的問話。子貢對孔子十分敬重,認為他高不可及。所以他不能容忍別人對孔子的譭謗。

堯曰篇第二十

【本篇引語】本篇共3章,但段落都比較長。本篇中著名的文句有:「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寬則得眾,信則民任」;「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等。這一篇中,主要談到堯禪讓帝位給舜,舜禪讓帝位給禹,即所謂三代的善政和孔子關於治理國家事務的基本要求。

【原文】

20·1堯曰(1):「咨(2)!爾舜!天之歷數在爾躬,允(3)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4),敢用玄牡(5),敢昭告於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簡

(6)在帝心。朕(7)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周有大賚(8),善人是富。「雖有周親(9),不如仁人。百姓有過,在予一人。」謹權量(10),審法度(11),修廢官,四方之政行焉。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所重:民、食、喪、祭。寬則得眾,信則民任焉。敏則有功,公則說。

【註釋】

(1)堯曰:下面引號內的話是堯在禪讓帝位時給舜說的話。

(2)咨:即「嘖」,感歎詞,表示讚譽。

(3)允:真誠:誠信。

(4)履:這是商湯的名字。

(5)玄牡:玄,黑色謂玄。牡,公牛。

(6)簡:閱,這裡是知道的意思。

(7)朕:我。從秦始皇起,專用作帝王自稱。

(8)賚:音LAI,賞賜。下面幾句是說周武王。

(9)周親:至親。

(10)權量:權,秤錘。指量輕重的標準。量,斗斛。指量容積的標準。

(11)法度:指量長度的標準。

【譯文】堯說:「嘖嘖!你這位舜!上天的大命已經落在你的身上了。誠實地保持那中道吧!假如天下百姓都隱於困苦和貧窮,上天賜給你的祿位也就會永遠終止。」舜也這樣告誡過禹。(商湯)說:「我小子履謹用黑色的公牛來祭祀,向偉大的天帝禱告:有罪的人我不敢擅自赦免,天帝的臣僕我也不敢掩蔽,都由天帝的心來分辨、選擇。我本人若有罪,不要牽連天下萬方,天下萬方若有罪,都歸我一個人承擔。」周朝大封諸侯,使善人都富貴起來。(周武王)說:「我雖然有至親,不如有仁德之人。百姓有過錯,都在我一人身上。」認真檢查度量衡器,周密地制定法度,全國的政令就會通行了。恢復被滅亡了的國家,接續已經斷絕了家族,提拔被遺落的人才,天下百姓就會真心歸服了。所重視的四件事:人民、糧食、喪禮、祭祀。寬厚就能得到眾人的擁護,誠信就能得到別人的任用,勤敏就能取得成績,公平就會使百姓公平。

【評析】這一大段文字,記述了從堯帝以來歷代先聖先王的遺訓,中間或許有脫落之處,銜接不起來。後來的部分裡,孔子對三代以來的美德善政作了高度概括,可以說是對《論語》全書中有關治國安邦平天下的思想加以總結,對後代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力。

【原文】

20·2子張問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子張曰:「何謂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子張曰:「何謂惠而不費?」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貪?君子無眾寡,無大小,無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驕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張曰:「何謂四惡?」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

【譯文】子張問孔子說:「怎樣才可以治理政事呢?」孔子說:「尊重五種美德,排除四種惡政,這樣就可以治理政事了。」子張問:「五種美德是什麼?」孔子說:「君子要給百姓以恩惠而自已卻無所耗費;使百姓勞作而不使他們怨恨;要追求仁德而不貪圖財利;莊重而不傲慢;威嚴而不兇猛。」子張說:「怎樣叫要給百姓以恩惠而自己卻無所耗費呢?」孔子說:「讓百姓們去做對他們有利的事,這不就是對百姓有利而不掏自己的腰包嘛!選擇可以讓百姓勞作的時間和事情讓百姓去做。這又有誰會怨恨呢?自己要追求仁德便得到了仁,又還有什麼可貪的呢?君子對人,無論多少,勢力大小,都不怠慢他們,這不就是莊重而不傲慢嗎?君子衣冠整齊,目不邪視,使人見了就讓人生敬畏之心,這不也是威嚴而不兇猛嗎?」子張問:「什麼叫四種惡政呢?」孔子說:「不經教化便加以殺戮叫做虐;不加告誡便要求成功叫做暴;不加監督而突然限期叫做賊,同樣是給人財物,卻出手吝嗇,叫做小氣。」

【評析】這是子張向孔子請教為官從政的要領。這裡,孔子講了「五美四惡」,這是他政治主張的基本點,其中包含有豐富的「民本」思想,比如:「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擇可勞而勞之」,反對「不教而殺」、「不戒視成」的暴虐之政。從這裡可以看出,孔子對德治、禮治社會有自己獨到的主張,在今天仍不失其重要的借鑒價值。

【原文】

20·3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信,無以知人也。」

【譯文】孔子說:「不懂得天命,就不能做君子;不知道禮儀,就不能立身處世;不善於分辨別人的話語,就不能真正瞭解他。」

【評析】這一章,孔子再次向君子提出三點要求,即「知命」、「知禮」、「知言」,這是君子立身處世需要特別注意的問題。《論語》一書最後一章談君子人格的內容,表明此書之側重點,就在於塑造具有理想人格的君子,培養治國安邦平天下的志士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