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名字的避諱
名字避諱是世界上很多民族都有的普遍現象。美洲的印第安人、高加索地區的阿爾巴尼亞人、巴拉圭的阿北波尼人、澳大利亞的土人、非洲的祖魯人等一些未開化的民族,古代的印度、埃及等一些有較高文明程度的民族都有各自的名字避諱。
在原始氏族的觀念中,人名是一個人最重要的部分之一,是一種具有某種超人力量的符號。他們認為,當一個人獲知某一個人的名字時,他同時也將得到他一部分力量,這也許就是避諱產生的根源,也就是說,避諱是在原始人對大自然、對人類自身不理解,並加以神秘化的情況下產生的。
在我國,名字避諱有著很悠久的歷史,並且連續不斷,代代相續。據學者們考證,漢語名字的避諱起源於周代。《左傳》記載魯桓公給太子命名時,向大臣們儒徵詢意見,申儒講述了起名不要用國名、山川名、官職名、疾病名、畜牲名、器幣名的道理,因為這些事物與百姓的關係密切,用這些事物取名字,會給生活帶來不便。可見古代中國很可能在周代以前的漫長的蒙昧歷史時期便已存在姓名避諱了。
"名魂相關"的迷信思想自那時起遺留下來,即便是中國封建時代的高度文明也沒有使人們認識到名字只不過是人的一種代號,它與它所代表的人之間並沒有必然的聯繫,不應該對它有什麼迷信思想。然而,在整個封建時代中,名字的避諱現象層出不窮,愈"避"愈多加穩固為社會道德規範的一部分,甚至被利用為政治上打擊異已的一種手段。
在我國歷史上,不同程度地出現過以下幾種名字避諱。
2、個人諱
個人諱,顧名思義,就是對自己名字的避諱。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一些官僚自恃權勢,命令手下人避其名諱,這叫自諱其名。這些封建官員,他們一方面受君主和上級的控制管制,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為封建帝王及上級諱名諱恥。另一方面,對其下屬、對百姓,他們又改換成另外一副面孔,盛氣凌人,讓人為他避諱。
這種人,我們最熟悉的例子恐怕是那個"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的田登了。由於"登"和"燈"同音,元宵節放燈時,他出佈告說:"本州依例放火三日",而不說"放燈三日",遺笑而今。
南宋的錢良臣也有諱其名,他的小兒子頗聰慧,凡經史中有"良臣"二字的,讀時均改為"爸爸"。一天讀《孟子》,"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遂將其改讀為"今之所謂爸爸,古之所謂民賊也。"原想尊敬,反成辱罵了。
還有一位老兄姓趙名宗漢,他把"漢"字據為已有,規定下屬及其家人遇到其他地方的"漢"字,都要改為"兵士"。一天,他老婆去拜羅漢,他兒子正在跟老師學習《漢書》,僕人向他稟報時說:"夫人請和尚來家供奉十八羅兵士,公子請老師,在教《兵士書》"。
這種自諱其名,其實只是自抬身份罷了。
另一種個人諱是上級長官或有權有勢者並沒有要求,但一些下級官吏和身份低微的人敬畏他們的權勢或為拍馬屁,而避其名諱。
五代時的馮道,歷朝為相。一天他的門客給他講老子的《道德經》,可書的第一句就是"道,可道,非常道",一句話中竟有三處犯諱。為了避諱,門客靈機一動,將這句話改為"不敢說,可不敢說,非常不敢說",令人啼笑皆非。
這種個人諱,在封建社會中並沒有得到禮法的承認,而且這些官吏的權勢也有限,並不像皇帝那樣至高無上。所以國諱是老虎屁股摸不得,而這種個人諱的屁股還是可以摸一摸的,尤其是碰上一些不畏權勢,敢於犯上的人。
宋朝宣和年間,有一個人名叫徐申干,任常州知府,自諱其名。州屬某邑的一位縣令一日來稟報,說某事已經三次申報州府,未見施行。因為話裡出現了一個"申"字,於是除知府暴跳如雷,大聲喝斥說:"作為縣令,你難道不知道上級知州的名字嗎?是不是想故意侮辱我?"誰知這位縣令是一位不畏權勢的人,他馬上大聲回答說:"如果這事申報州夜而不予答覆,我再日報監司,如果仍不見批復,我再申報戶部,申報尚書台,申報中書省,申來申去,直到身死,我才罷休"。他不管犯不犯諱,雄赳赳地說了一連串的"申"字,這才揚長而去。這位知州雖然氣得不得了,但也無法定他的罪。
但在封建時代那種等級森嚴的社會,"為尊者諱"的緊箍咒緊緊鉗住了人們的思想,像這位縣令的人畢竟是少之又少的,有些人就因為犯了這些有權有勢的人的名諱,而受到了處罰。
宋代的楊萬里任監司,一次出巡察某州,州府的歌妓為他唱"賀新郎"詞。其中有"萬里雲帆何日到",楊萬里聽後馬上插話說:"萬里昨日到"。這使當地太守感到很狼狽,便下令將這位歌妓送往監獄。當時像這位歌妓一樣命運的人一定數不勝數的。
3、家諱
家諱,是家族內部遵守的避父祖名的作法。凡父祖名某某,都必須在言行、作文章時避開以此為名的事物。它其實是國諱的一種延伸,同好諱一樣是封建等級、論理觀念的體現。
在中國人的心目中,家族的血親祖先是最重要、最該供奉的。因為這個社會的倫理是以"已身"為基點,並由此構築社會關係的。中國人對神、宗教不那麼熱烈、虔誠,只是用時方信,不用時就扔到一邊,但對祖先則懷有十分現實又深厚的感情,有無限的敬仰和本能的內心折服和歸附感。在日常生活中,人們總喜歡打聽對方父母的身份、職業、地位等,如果父母身份高、地位高,別人會感到羨慕,自己也會很自豪。如果父母的社會地位低,名望不好,便會被人瞧不起,自己也常常會有一種自卑感。因此,人人都希望"光完耀祖",不要"給祖宗臉上抹灰",時時想著"衣錦還鄉",不要讓人罵"忘了祖宗"。
正是出於這種敬祖的思想意識,中國人的家諱思想根深蒂固,即使是現在封建制度早已推翻的新社會,我們仍可經常耳聞目睹這樣的現象,像現在全國各地罵人的詞幾乎不外是"他媽的","去你媽的",罵別人是兒子、孫子、八代灰孫子。而這些咒罵是最陰損惡毒,為世人所不齒的,常常會引起對方拳頭相向,甚至拔刀相見,決一生死。
古代時的家諱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封建禮法的承認。《禮記.曲記》上說"入門而問諱",就是說到別人家做客之前一定要探明人家避諱什麼,如果你去朋友家作客不小心犯了主人的諱,好朋友很可能也會反目為仇了。
南齊謝靈超的父親叫鳳。有一次他去拜訪王僧虔,然後又去看他的兒子王慈。王慈正在練毛筆字。當時王氏子都以書法見稱於世。謝靈超看到王慈練字,隨口問道:"你的書法和虔公比怎麼樣啊?"王慈因為他觸犯了家諱,毫不客氣地回敬道:"我和父親相比,猶如以雞比鳳"。謝靈超因此狼狽而退。
晉朝有個叫王忱的人,一天去看望桓玄,桓玄用酒招待他,王忱因為剛因過藥忌冷酒,因此叫僕人去"溫酒",誰知桓玄聽後突然不哭起來,原來他的父親叫桓溫,一聽"溫"字就要痛抽水流涕,王忱討了個沒趣,只好匆匆告辭。
今天的人,恐怕沒有誰因為聽到與父母名字相同的字就痛哭流涕的,在我國古代,這種事情卻屢見不鮮,這樣的人也因此會獲得別人的尊敬呢?
這種方式也會成為排擠異已、打擊仇敵的一種手段。南朝梁時的殷均,因恬靜好學,官至國子祭酒。武帝命他聚了永興公主,但永興公主很不喜歡他,每次召入,都命人在牆壁上寫上地父親的名字,而在古代,這樣的人也是層出不窮的,並以此為榮。
袁德師因為父親名高,便不吃糕這種食物;徐積父因為父親名石,從來不用石器,不踩石子遇上非過不可的石橋,便讓人背著他跑過去;北宋純市殺純因為父親名公著,便不斷著作郎;劉溫搜因為父親名岳,便終身不聽音樂,不到嵩月、華山等五嶽遊玩;韋冀的父親名樂,由於樂是個多音字,即可讀作音樂的樂,又可讀作快樂的樂,因此韋冀一生中不僅不聽音樂,不游高山大岳,不飲酒做樂,甚至不參加可以使之"快樂"的活動,真是不可理喻。
最令人惋惜的怕要算唐朝號稱"詩鬼"的李賀了,就因為他父親名叫晉肅,便不能參加進士考試,縱然他才華橫溢,也終無用武之地,終生不得志,27歲便鬱鬱寡歡而死。韓愈因此憤而作《諱辯》,質問道:"父親叫晉肅,兒子就不能考進士;那如果父親叫仁,兒子豈不是不能作人了嗎?"但他的這篇文章,卻遭到了士大夫們的攻擊詆毀。
家諱並不全是避父親的諱,也包含避母親的諱,唐代大詩人杜甫被稱為詩聖,一生共寫了近三千首詩,各種題材十分廣泛,但據說因其母親名叫海棠,所以他雖寓居海棠頗負盛名的四川多年,卻從未寫過海棠詩。
子輩需要避長輩的諱,奴僕也要避開所有主子的諱。北齊的熊安全,一次去見和士開、徐之才。徐父名熊,和父名安,他因為自己的名字和他們犯講諱,於是將自己的姓,名的第一個字都改了,自稱為觫觫生。為了討好主子,也不怕自己觸霉頭了。
《紅樓夢》中這樣例子很多。林之孝的女兒原名紅玉,因為犯了寶玉的諱,只好改為小紅。薜蟠的老婆叫夏金桂,更是厲害。"她在家時,不許人口中帶出'金桂'兩字來,凡人有不留心,誤道一字者,他便定要苦打重罰才罷。"一日她與香菱說話,香菱不小心忘了忌諱,金桂的丫環便說:"你可要死!你怎麼叫起姑娘的名字來?"
凡避諱者,都須找一個意義相同的字來代替。司馬遷的父親諱談,《史記》中因此無一"談"字,連趙談都改成了趙同,廢棄了編著書字應求完備的宗旨。宋代大文學家蘇東坡因為諱"申序",向來不為別人作序,如果必須作這類文字,則改為"敘",後覺不妥,又改為"引"。這種辦法雖然勉強可行,但已經明顯地妨礙了文字的準確性。如避諱"長"字及同"長"相同的音,琴的長短還可勉強稱為"修短",而腎腸則不能改為"腎修"了。因此那時的人們在避諱問題上真是費盡了心思。
中國民間流行著這樣一個巧媳婦的故事:有一個巧媳婦的公公叫王九。有一天王九的朋友張九、李九,一個提著一壺酒,一個拿著韭菜來請他喝酒。因為王九不在家,請這個兒媳婦代為傳話。等王九回來,兒媳婦對他說:"張三三,李四五,一個提著連盅數,一個拿著馬蓮菜,來請公公赴宴席。"
好在是個巧媳婦,倒也拐彎抹角地把話傳清楚了。若是遇上一個笨點的媳婦,結果會怎樣?傳說一個女人的丈夫親屬中有叫羊、狼、河、蘆等名字的。一次她告訴丈夫在河的對岸的蘆葦叢中有狼在竊羊時說道:"看呀!在潺潺者的那邊的索索者當中,一隻嗥號者正在拖走一隻咩咩者。"這恐怕是避家諱的極致了。
家諱也是受法律保護的。《唐律》中規定:凡是官職名稱或府號犯了父祖的諱,不得"冒榮居之",例如父祖中有叫安的,不得在長安縣任職;父祖名中有"常"的,不得任太常寺中的官職。如果本人不提出更改而接受了官職,一經查出後削去官職,並判一年的刑罰,無怪乎古時的人對諱咿恐避之不及呢。但比起國諱,家諱中寄寓著對長輩們的親敬、崇仰與懷念之情,帶有更多的自發生。
4、聖人諱
聖諱,指為聖人避諱。聖諱並不像國諱、家諱那樣嚴格、那樣廣泛。在封建時代,既有朝廷規定的聖人諱,又有人們自發的為聖賢避諱。
有關朝廷所規定的聖人諱,最早大概是在宋代,而且這時所說的聖人的範圍大大擴大。它包括中華民族的始祖黃帝,宋代帝王賜封的"至聖先師"孔子以及亞聖孟子,甚至還有周公等也列入避諱之列。以"道君皇帝"自稱的宋徽宗,迷戀道教,因此把老子也列入避諱之列。
宋大觀四年,為避孔子諱,朝廷規定改瑕丘縣為瑕縣,龔丘縣為龔縣。因老子名耳,字伯陽,謚號聃,為避老子名諱,規定百姓不能用這些字做名字。清朝雍正時也規定:"孔孟之名必須迴避",凡古書中有此字,必改為缺筆字,甚至,連孔子的母親的名"征在",在列入避諱之列。統治者如此推崇聖人,無非是想借助其學說來加強對人民的統治。
在所有的聖人當中,其名諱避得最廣泛、時間最久的要數鼎鼎有名的孔丘了。從宋代一直到清代,從皇帝表平民百姓,從和面到口頭,無不對這個"丘"字避而遠之。寫起來或缺一筆成"斤",或寫作"某",或用硃筆圈之。讀起來或讀為"區",或讀作"休",不一而足。
雖然孟子說過"諱名不諱姓",因為"姓所同也,名所獨也"。但在實際生活中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從宋代起,姓丘的就因為犯了孔子的諱而被迫多掛了一個耳朵,寫作"邱",一直到五四運動以後,在"打倒孔家店"的呼聲中,一些姓"邱"的學者才憤憤不平地把這個掛了近千年的耳朵去掉,重新姓了"丘"。
在民間也有自發地對聖賢避諱的現象。
宋人鄭誠非常敬仰詩聖孟浩然,有一次他經過郢州浩然亭時,感慨地說:"對賢者怎麼能夠直呼其名呢?"於是把浩然亭改為孟亭。
揚州人直到現在還習慣把蜂蜜叫"蜂糖",原來唐朝時楊密曾在揚州擔任過地方官,為了避他的諱而將蜂蜜說成"蜂糖"。
不過這些只是在名諱盛行的封建時代,一些文人雅士的湊熱鬧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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